Episode2 Cafe
A year ago. 天魔推门进来的时候是工作日的下午两点，咖啡厅里客人并不多。“Lush”店内灯光昏沉，与这条大街紧张又商务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窗边坐了一桌人，那两位中年男性Beta似乎正在就某些高新技术与研发资金高谈阔论，但他们声音不大。 他从进门开始，就注意到角落的那位甜美的Omega。 说是“甜美”毫不夸张。咖啡厅里弥漫着微苦醇厚的咖啡豆味道，但那人身上却散发出清淡微甜的香气，倘若人们对植物稍有了解，就会发现那香气属于莲花。花香以外，敏锐的Alpha能辨认出其中若有似无的一点点甜味儿。天魔在他另一侧的空桌落座，从这里走到他那儿需要绕极大的一圈，但实际上他们二人之间只隔了一个空旷的书架。 坦白来说，天魔几乎不会来这种地方。富二代早早接了父亲的班，每日项目、会议已经足够繁忙。若非今日约谈的合作对象飞机耽搁，他并不会在路边随便寻一家咖啡厅暂坐。但是现在…… “先生，您的澳白。”服务生大概是新来的实习生，端咖啡的手哆哆嗦嗦，险些将咖啡泼了出来。随口点的，并不期望这家店能给他什么正宗的咖啡体验。果然天魔喝了一口，心中默默给它打了两分——奶泡不够绵密，牛奶比例不对，又甜又腻……看来咖啡师也对这些事情稀里糊涂。他无趣地放下咖啡，清清淡淡的莲花香又从旁边飘过来。 书架上只放了零星几本书。透过《简·爱》与《呼啸山庄》中间的空隙，勃朗特姐妹给Alpha探究的目光让出一条通道，他注意到那个漂亮Omega正在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工作。 金发，碧眼，很少见的男性Omega，也漂亮到有些不真实。他戴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尽管咖啡厅灯光昏暗，仍然能显出他的皮肤白到发光。他点一杯摩卡，杯子旁还搁着两袋撕开的白砂糖包装纸，他居然往自己的饮品里追加了两袋糖。这家店的咖啡明显已经比正常偏甜，摩卡里又是牛奶又是巧克力糖浆，Alpha皱了皱眉，无法理解这位美人对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执念。 他似乎在进行写作。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跃动，敲击的声响细密清脆，像春天落在青石砖路上的雨。敲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思考，微微偏着脑袋，竟然显出几分可爱来。写写又停停，青年撑着伞在春天的青石砖路上徘徊彳亍，他在找寻灵感，如同某些诗在找寻自己的韵脚。 手机屏幕亮起来，约见的对象已经下飞机。天魔这才低头看一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 他竟然不知不觉盯着那人看了很久。 …… 第二次来到“Lush”，是在一个月后。 约定好的商务合作对象乘坐的飞机又一次延误了。天魔认真地思考起合作的必要性，几次三番迟到要他等待，合作态度实在堪忧，其人也必然不够靠谱——深渊雷厉风行的总裁先生可没那么多时间与耐心。 “Espresso。”服务生拿着菜单回到柜台，天魔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将领带稍微扯松，心情实在算不得愉悦。 他本应当继续烦躁，直到他又嗅到那抹若有似无的莲香。Alpha的心莫名其妙快跳几拍，他环顾四周，果然见到漂亮的Omega坐在不远处的角落，仍旧在认真地对着电脑屏幕敲字。同上次一样的位置，点了一样的一杯摩卡，一样的两袋额外白砂糖……一样的甜美信息素，一样美丽又摄心凌魄的碧翠眼眸。他似乎在这家咖啡厅常驻。 店里仍旧冷冷清清，除了他们二人只有店员。天魔正饶有兴趣地继续看那人，“哒哒哒！”小高跟鞋小碎步，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激动地跑到那人桌前。“您是帝释天先生，对不对？” 金发青年似乎有些惊讶。他眨了眨绿眼睛，面对眼前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他开口询问：“你认识我？” 店员拼命点头。“我读了您的每一本书！您的故事和文字真是太浪漫了！” “承蒙厚爱。”帝释天微微笑。 “可以和您合个影吗？”女店员眼睛亮晶晶，似乎是作家的狂热书迷。 “当然。”帝释天托腮，声音温柔又熨帖。“但最好不要在网络上暴露您的工作地点哦？” 显然作家并不想让人们知道他的“据点”位置。女孩子了然于心地比了个“OK”的手势，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凑到作家近前，咔嚓一声两个人的身影在画面定格。 “谢谢您！” 帝释天微笑点了点头，目送女孩子一路跑跳回到柜台后面。“姐！”双马尾也跟着她一起雀跃，“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发现了谁！” “好了，毗琉璃。”柜台后，短发的“姐”正在面无表情地擦拭玻璃杯。“去把窗台的鲜花换掉。” 作为店里除了帝释天外的唯一客人，天魔在旁边目睹了刚才那幕“偶遇偶像”的全过程。如果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已经对帝释天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那么这一次的小插曲则让他对这位神秘的Omega愈发感兴趣起来。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帝释天正隔着书架的空格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书架中间的格子里，书已换过了。Omega与Alpha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霸道而浓烈的麝香与清浅甜美的莲香如同无形的手相互交错勾缠，磁铁的两极，寒潮与暖流，像同一个格子里装的一本红楼一本战争与和平，看上去是极端与另一个极端，此刻却在此交汇、相遇。 大作家没有摘下他的金丝眼镜。他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观察、审视着对面的陌生男人，他英俊的外表与神秘的气质令他有些在意。这对视并不久，盯着陌生人看是不礼貌的。末了，帝释天笑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放在嘴边，什么也未说，只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天魔拈起桌上的Espresso抿了一口，沉默不语。这家店的咖啡师一如既往做咖啡做得毫不正经，这一次他大概“体谅”客户喝不了太苦，擅自把砂糖加进了这杯浓缩。 实在是，有些甜过头了。 …… 迦楼罗从天魔办公室出来时长舒了一口气。 上周要他办的事情出了些风波，按照那一位的脾气，今日必要大发雷霆的。他小心翼翼地说，小心翼翼地试探，试图将老大的怒火降到最低，但这些都没起到什么实质作用——天魔今日心情似乎相当好，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当事。 一进门，他就敏锐地注意到老大的桌上多了一摞书。桌子很大，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各种摆件以及无数张承载着巨额交易的白纸。那几本封面朴素的书在其中显得极不起眼，但日日来这儿，迦楼罗自然一眼就能发现。 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老大，上周的那个项目……” 男人那时正在阅读一本书——不像他平日的做派。他闻言抬眼，如梦初醒似的，将那本书放回桌上。迦楼罗瞟了一眼，封面印着一处洁白的宫殿，用花体字写着《我心之人》。天魔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一句话。迦楼罗咽了口口水，视死如归道：“出了些岔子……” 他等待着老大大发雷霆，但是没有。天魔将手边的某份文件抽出来瞟了两眼，嗤笑一声。“善法天这人棘手得很，他若是不作些妖让我顺顺利利办好才是有鬼。”迦楼罗一时不知如何接这话，半晌他试探开口：“那，老大，这项目……” “你继续负责就是，最后办不成就算了，不怪你。”轻描淡写。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 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这三个字还在他脑海中无限回声。实在太不对劲，迦楼罗想。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大手一挥轻描淡写对这亿点点资金不管不顾的样子，“千金散尽还复来”？深渊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没岑夫子也没元丹丘，迦楼罗心中暗暗翻个白眼。噢对，那几本书也很可疑…… “等一下。”天魔在他身后忽然开口。 “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迦楼罗回去接了天魔递来的文件。喔，不是岑夫子丹丘生，是个美丽的Omega。 …… 离开办公室没走几步，迦楼罗又和外头风风火火走过来的黑发男子打个照面。“哟，小少爷。”他调笑开口。“什么风把大设计师吹来了？” 阿修罗抬手不轻不重怼他一掌。“再贫给你头拧掉。” “有事找老大？” “嗯。” 办公室的门他能开，密码噼里啪啦一输阿修罗直接推门就进。“哥。”话说得短促。“前几天有个什么基因管理机构给我发了封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书了？” “随便买的。” “哦。” 两个人沉默良久。阿修罗朝他桌面瞟，不高不矮一摞书，封面看起来都很文艺，实在不像他会感兴趣的书。 “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刚才说到什么？哦，基因管理机构。你知道的，信息素匹配工程。他们的工作人员邮件询问我们是否向机构授权基因信息。” 如今稍有规模的医院均可实现信息素匹配度测试，鉴于生育率持续走低，基因管理机构开始尝试向民众征集其基因信息的授权，他们会将成千上万个人的基因信息匹配、分析，帮助人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合适的伴侣——所谓“国家分配对象”。 “你签了授权？”天魔挑眉。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阿修罗自顾自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来，长腿一抬寻了个舒服姿势。“你呢？要不要签？” 话说一半，他又想起来自家兄长何时看上过任何一个AlphaBetaOmega？于是他嘲道：“等于白问。我去一块儿拒了。” 天魔坐在那儿，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他忆起上午在网上观看的新书发布会，漂亮的Omega被读者与记者簇拥，有人举过话筒问起他的婚姻爱情观——那时候帝释天是如何回应的来着？ “您创作了这么多部浪漫的爱情故事，那请问您个人对自己的婚姻与伴侣有何打算和看法呢？” 金发美人笑眯眯，眼里装着一湾春水，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屏幕前的Alpha心上：“美好的婚姻与爱情自然是所有人都追求的东西，我也不例外。但可惜目前还没有遇到十分合适的人呢。” “如果未来遇到了呢？”记者又问。 帝释天沉思半晌，答道：“嗯……如果有99％匹配的对象，那我大概会立刻结婚吧。” 台下人们笑起来，年轻的作家一向幽默非常。每个人都知道99％的匹配度同中彩票一样几乎不可能。 ……但不去购买，又如何中彩票呢？ “不。”天魔忽然开口。“告诉他们我同意授权。” 阿修罗没答话，他眯着眼睛往天魔那儿遥遥望过去，似乎今天的一切都格外反常。但他最终也没多问下去，直觉告诉他他错过了什么。 “你大老远跑来我这儿，就为了说这点破事？” “你就当是吧。”阿修罗把手上提着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扔，一盒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名酒，价值不菲。他放下酒，转身就走。 “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上回欠你的[1]。”阿修罗扔了这句关上门。 “莫名其妙。”天魔将书拾起来，继续读去了。 （未完待续） [1]一个隐晦的彩蛋。这个故事原本是作为《月如无恨月长圆》的第五个番外的，但饺子越包越多太长了只好独立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