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终章
从山中别墅回到校园已是三个多礼拜过去，如今漾漾想起自己的糗态都还不好意思。 那晚吐得满地和邢闵宗满身都是后，邢闵宗就没再来纠缠过她了，这让漾漾有点过意不去，她又不是故意的嘛，当时根本控制不住那种衝劲，而且她的意识其实已经没剩多少，只知道自己吐了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听寞寞说是邢闵宗要安诗馨带她回房间的，漾漾还庆幸自己没有被脱光衣服丢在走廊还是遭到什么更惨的对待，反而是好好的躺在房内地板上睡了一整晚，早上起来真的宿醉到不行，回家的路上她都在头晕想吐，邢闵宗特地放了一堆塑胶袋在副驾驶座给她用，但说什么就是不碰她了。 「听说学长跟寞寞还被关在仓库两小时耶！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从停车场到教室的路上，漾漾跟巧芬分享着那天在山中奇特的经歷，说得巧芬超想亲眼目睹漾漾吐邢闵宗那刻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会？没有人去开门吗？」巧芬大吃1惊，什么时候有这回事了？ 「听他们说是反锁吧，后来是邢闵宗去开的。」漾漾说。寞寞也真是，拿个饮料也能睡着，学长去找他就顺便关在一起了，有没有这么惨。 「说到他，邢闵宗现在好像都没来找过你了？」巧芬想起，以前最爱喊漾漾的邢闵宗怎么都没再出现过了？ 「我在想他可能不喜欢一个喝酒会吐的女生吧？哈哈！」漾漾拍手大笑，要是知道这样的话她早就先吐给他看了，省得麻烦。 不过邢闵宗不再烦她了，倒是让她真的对他很愧疚。 邢闵宗也是常常为她着想，还会替她买早餐，虽然是用学长的藉口来约她但也是为了能接近她，还和学长一起替她庆祝这次生日。 现在想起来，邢闵宗也没有多坏啦，漾漾突然觉得心一紧，好像做错了什么事1样的难过。 「那是......安诗馨？」巧芬突然停下脚步，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往她们走来，她一眼就认出安诗馨胸前那一大颗的项鍊。 「林漾语。」安诗馨脚踩高跟，硬是比漾漾高了几公分，由上往下睨着她。 「学姐早。」漾漾有礼的頷了首，虽然她看安诗馨看自己的态度还是很不友善。 「小月呢？」安诗馨完全没有多礼，双手1插就是十足的女王态。 「学长？他说早上没有课要带寞寞出去玩，怎么？学长没跟你提过吗？」漾漾说。昨天张寞然才打来说学长明天早上有空要带他出去走走，所以明天没看到他不用慌张。 「他竟然！......」安诗馨看起来恚怒焦燥，「他们去哪？」 「这我不能说囉，寞寞要我保密。」漾漾用手指比了个嘘。 「哼！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安诗馨完全参悟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的用法。 「我？什么时候？」漾漾1点也没有印象自己欠过安诗馨什么。 「是谁辛辛苦苦把你拖回房间的？」安诗馨一直记着，那晚帮漾漾是良心发现，但她还是欠她。 「喔，你说那个喔......」漾漾实在不想承认，但安诗馨帮了她是不可否认的，不然她早就被野狼给啃掉了也不一定。 可是寞寞说过要她保密的啊，现在该怎么办啊？ 「哎唷......」漾漾看了巧芬一眼，她也两手摊摊没法可施了。「好啦，他们去......」 对不起了！寞寞！学长！ 「好了，没你的事了。」安诗馨得到了她要的情报后，挥挥手像在赶苍蝇似的，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厚！我真没用！」漾漾自暴自弃的骂着自己，连个别人託的秘密都守不好！ 「没办法嘛，谁知道她会用这招。」巧芬安慰着她，只是就不知道安诗馨想做什么。 「不过......学长会跟寞寞单独出去也真稀奇耶！」巧芬联想到了其他地方，「你说，他们那天被关在仓库里......会不会......」 「嗯？」漾漾还是听不出来。 「也许......学长喜欢寞寞喔？」巧芬大胆的猜测，依学长的个性，不无可能。 「真的......假的？......」漾漾倒吸了一口气，学长是跟她们说过他喜欢同性，不过寞寞...... 「只是也许啊。欸，寞寞他......」巧芬瞇起眼，好像想着怎么问出实情，「他有喜欢的人吗？」 「我怎么会知道啦！」漾漾说。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说过他喜欢过谁啊！ 「他没说过喔？」巧芬问。 「他干嘛无缘无故跟我说？」漾漾很想离开这个话题。 「你们不是很好吗？」巧芬以为，以他们的交情应该无话不谈吧。 「很好......」漾漾重复着，「我们是很好啊......但对于感情，我们有各自的隐私。」 他，她，都有隐私。 即使寞寞真的有喜欢的人，即使那个人真的是学长，那她又能怎么样？ 她能因为喜欢就跟学长抢吗？ 「啊！我应该要打给他，跟他说一下安诗馨。」漾漾赶紧转移话题，她不想在去想这些了。 拿起手机，漾漾按下了心里默默存放着的那个号码。 ※※※ 「这样喔......没关係啦......不一定啊，也许她又不会来......好啦你不用太在意，我跟学长也没做什么啊......好......好，掰掰。」 掛掉电话，张寞然用左手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而右手，正紧紧的和许月的手牵在一起。 「怎么？是谁打给你？」许月问着。今天他趁早上空堂就约寞寞到山上的亭子来看风景，据说这里逢秋天时，景色朦胧飘渺，又杳无人烟，万叶转黄，秋水潺湲，很适合情侣来这里做禁忌的事喔(？) 「漾漾，她说她不得已跟学姐说了我们在哪。」张寞然把左手也塞进口袋里，早晨的山可不像平地那样暖和呢。 「诗馨？为什么说不得已？」许月听不太懂。 「我也不懂。」张寞然耸了耸肩，「好像说学姐在找你吧？」 「这样喔......糟糕！她会不会跑来这里找我？」许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要跟安诗馨解释什么。 「漾漾担心的就是这个。」张寞然握紧了许月的手。 学长的手好大，厚厚实实的，比较起来他的手简直像小孩，却又有种被安全地保护的感觉。 「那你担心吗？」许月也握紧了手中那微凉的小手，尽力的传递温暖。 「我？」张寞然把左手垫在前方的横柱上，头转向右方的许月，「你会跟安诗馨走吗？」 「当然不会！」许月立刻否决，他怎么可能跟诗馨？ 「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张寞然把头转回眼前那片山水，美景尽收眼底，他微微的笑。 「所以......让她知道也没关係？」许月试探性的问，毕竟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搪塞了。 「她会不会......你知道，抓狂或是暴走之类的？」张寞然比较担心的是安诗馨能不能接受她喜欢的男孩不要她的原因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的？ 「应该是不会......可是我想不到她会有什么反应。」许月也不了解，安诗馨的脑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那就别理她要干嘛了，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张寞然牵着许月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取暖，冷风阵阵，他把外套的拉鍊再拉高了一点。 「看不出来你这么勇敢呢。」许月故意调侃他，谁叫他一脸看起来就是胆小胆小的。 「跟漾漾相处久了多少也得学一点，但我还没她强。」不是他在盖，漾漾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呵呵，那你觉得要不要让她也知道呢？」许月开始觉得，既然都决定不放手了，那不如说个痛快吧。 「她啊......」张寞然还在考虑着，漾漾从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要是她发现他跟学长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小月！」一声呼喊从下方传来，远远的，安诗馨的声音在无他人的山间回盪，自然也就特别大声。 「天！说人人到！」许月回头一看，安诗馨已在不远处往上走来，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反倒是张寞然一脸镇定，他缓缓的把牵着许月的右手从口袋里拉出，然后，就这样看着远方。 「寞寞......」许月明白了张寞然的意思，一瞬间心也冷静下来。 「小月！我来找......」安诗馨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表情，在看见那紧紧交握的双手后，顿时崩解。 「你们！......」安诗馨不可思议的摀着嘴，眼睛又睁大了一倍。「你们在做什么！？」 「诗馨......我跟寞寞......」许月话还梗在喉里，安诗馨就开始歇斯底里了。 「我不听！」安诗馨立刻把双耳用手遮住，「我绝对不相信！」 「诗馨......」许月很想跟她说明白，但安诗馨说什么也不肯好好听。 「我不相信......」安诗馨眼眶里开始聚集泪水，「我的小月......我的小月怎么会......」 安诗馨站在离两人两公尺远的小路上，双手颤抖，眼看着她最爱的男人竟然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这怎么可能会发生！ 「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原因吗？......」安诗馨眼睛一眨，泪水立刻倾洩，「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了吗！」 「诗馨......我们可以当很好的朋友啊......不是吗？」许月想柔性劝说，安诗馨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受到更多刺激了。 「我不要！」安诗馨大吼，「为什么我们就只能是朋友？......为什么你就喜欢他不能喜欢我？为什么！......」 许月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看向张寞然，他摇摇头，但手没放过。 安诗馨看到这两人竟然还在她面前用心灵在沟通！这不就是在讽刺她不懂他们两个吗！ 「啊啊啊啊！」安诗馨彻底崩溃大哭，「我不要再见到你们两个！」 留下一句痛彻心扉的话后，安诗馨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顷刻，山中又恢復先前的寧静，只是多了份残留的怨气。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张寞然看着天边那片云总算飘了过来，而许月则是低着头不语。 「你没有错，学长。」突然，张寞然对着空气说，「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许月抬起头看着张寞然，现在，也只剩下他还陪着自己了吧。 许月转过身去用力的抱紧张寞然，「我们都没有错......」 爱自己所爱的人，怎么会错呢？ 「哈啾！」冷风吹过，一声突兀的第三者，让两人如惊弓之鸟四处张望。 「嗯？」眼尖的张寞然发现了几公尺外一个巨大的岩石旁，一截白色的帆布鞋就露在外头。 「那是？......」许月也看见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看过那双鞋。 但张寞然一眼就认出来了，「林漾漾，给我出来。」 许月一惊！漾漾躲在那里？ 漾漾不好意思的傻笑着慢慢从岩石后面伸出头来，天晓得她在那里多久了。 「被发现了啊......」漾漾难堪的走了出来，山上真的太冷了啦，害她不小心打喷嚏就露出马脚了。 「你在那里干嘛？」张寞然说，她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我跟着学姐来的啊......我打给你之后就看见她骑着车走了，我就觉得她一定是来找你们，就跟着她过来了。」漾漾说，为了不让学姐发现，她还故意走慢一点，刚好有个大石头挡在那里最适合躲人了。 「那你......」张寞然本来想问她什么，突然发现背后他跟许月的手还牵在一起，手一松就放开了。 许月也松手，寞寞果然还是没准备好吗？ 漾漾都看在眼里，那么近的距离怎么逃得过她的法眼，「我都知道......」 漾漾微笑，粉红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我都知道了啦。」 张寞然紧抿着嘴，她都跟着安诗馨来了也什么都听到了吧，藏也藏不住，索性再牵起许月的手，毫无遮掩。 「寞寞，跟我来一下。」漾漾走上前抓着张寞然的手腕，把他带到凉亭里，许月站在外头，不明白漾漾要説什么。 不过幸好漾漾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打击，反倒是安诗馨不知道去哪了。 「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啊？......」漾漾把张寞然拉到一旁，小小声的说。 「就......庆祝你生日那天啊......」张寞然害羞的说，他真不知道跟别人说自己恋爱的过程是那么彆扭。 「这样啊......」漾漾勾起一抹笑，「其实我早就知道学长是了。」 「你早就知道了？」张寞然吃了一惊，「所以你才会不相信邢闵宗的话！」 「对啦，学长怎么可能喜欢我嘛！」漾漾很早就怀疑邢闵宗根本在胡扯了，只是也很难说学长会不会真的变了，现在看见他们牵着手的样子，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你会像安诗馨那样吗？」虽然他知道漾漾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 「拜託！我又没......」漾漾本来想说她又没有爱上许月学长，但话正要出口，她却想到了另一个情况。 要是当她喜欢的不是学长呢？ 漾漾把道口的话给吞了回去，没错，她的确不会像安诗馨那样歇斯底里，但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牵着一个男孩的手，她比谁都还能体会安诗馨的心情。 心碎，无可奈何。 「嗯？」张寞然看着漾漾，怎么突然当机了？ 「我没有喜欢学长啊。」漾漾决定了，她可是勇气过人的林漾语耶，区区告白难得倒她吗！ 「不过我喜欢你。」 「漾漾？......」张寞然愣住了，怎么漾漾突然冒出一句令他摸不着头绪的话？ 「我很喜欢你，寞寞，一直都是。」漾漾心里冒出无比的勇气，她完全不畏惧，毫无保留的将爱给说出口。 「不过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孤独。」漾漾故意用张寞然说过的话来讽刺他。 「我......」张寞然无法辩解，他现在有了许月学长，怎么解释自己喜欢孤独？ 「开玩笑啦，孤独没那么讨人喜欢了对吧？」漾漾牵起张寞然的手，她始终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的，看着他找到幸福。 「孤独真的一点也不讨喜......」漾漾抱住了张寞然，他们可以那么亲密，却又没有任何罣碍，她一点也不孤独，她最喜欢人一直在她身边啊！ 「漾漾......」张寞然心疼着，漾漾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朋友，没有她，他不会有这些人生，是漾漾的开朗乐观让他觉得，这世界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他还有活着的理由。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喔......你要老实回答......」漾漾轻轻的靠在张寞然的肩上，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稳。 「嗯......」张寞然等待着。 「如果，我说如果喔......」漾漾闭起眼睛，「如果你能爱我，你会爱我吗？......」 张寞然想也没想，「会，如果我能爱你，我会非常非常爱你。」 一听见张寞然说的话，漾漾一瞬间就泪崩了。他还是爱她的，如果寞寞可以爱的话，他会非常非常爱她......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种痛心的爱还要来得甜蜜呢？ 漾漾满足的微笑，虽然泪还是不停的从眼里扑簌而出，「谢谢你......」 漾漾离开了张寞然的肩上，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珠，笑容依旧美得令人揪心，「好了，我得走了，还有课呢......」 「学长！好好对寞寞喔！你伤害他我是不会客气的！」临走前，漾漾依然洒脱的对许月撂了一番狠话，让许月连连点头表示承诺。 「你们一定要，非常，非常幸福。」 当张寞然看着漾漾独自往山下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雾濛中时，他才发现自己也哭得一塌糊涂。 原来孤独的模样，是那么令人痛心疾首，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孤独的痛苦，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孤独，如今他做了背离的事，还有什么资格装清高？ 更可恶的，他留下漾漾自己承受孤独，却没记得就是漾漾陪着自己走过孤独而让他不觉得孤独。 他根本没有真正喜欢孤独，因为他不曾孤独，真正孤独的，是漾漾。 张寞然忍不住的让情绪宣洩，闭上眼睛后眼泪一直汹涌而出，他无法原谅自己对漾漾的愧疚，是忽视了漾漾给予他多么大的勇气，让他拥有今天。 「不哭了喔......」许月走了过来抱抱他，但却让张寞然哭得更兇。 他哭的时候有学长可以安慰，那漾漾哭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有个爱她的人可以陪伴？而不是一个不能爱她的人。 「我觉得......我愧歉她好多......」张寞然抱住了许月，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脆弱，漾漾甚至比他坚强，但她又怎么不会有脆弱的时候。 「漾漾不会介意的......」许月拍拍他的头，「她希望你过得很好，不是吗？」 「嗯......」张寞然把头埋进了许月的胸膛里，在他软弱的时候，这里是最好的避风港。 「没事的......」许月缓慢的抚弄着张寞然的发丝，任他在怀里啜泣。 过了许久，今天的第一道阳光从厚实的云层里探出了头，光线划破天际，而空气中的湿度少了点，温度多了些，山中的气氛开始活了起来。 「寞寞，你看，太阳出来囉。」许月拍拍张寞然的肩膀，光线正往他们所处的凉亭照来，刺眼却又令人温暖。 张寞然把头从许月的怀里抬起，转过头去迎接今天的第一道阳光，彷彿被阳光晒乾似的，眼泪已经不流了，而他看着云朵后的暖阳目不转睛。 许月牵起张寞然的手，他们十指交扣着，此刻，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们一定要，非常，非常幸福。」 不知道是谁说的，秋日的山中，回盪着这句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