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引银瓶4-旧物
也不知道岳银渊不许奶娘重提的是什么话,想来无非一个忍字。岳白榆猜得到,也不生气,反正她忍了五年,本来也是打算忍下去的。当时岳银渊的声音很急,大概是生怕她听见,可她这些年没少听闲话,这次回来,自知不免,不放在心上,下车见奶娘讪讪的,有些不自在,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妇人朝她笑笑,眼角的细纹更深,正要开口,看清她的眼睛,尴尬的神情很快就被关切取代:“啊呀,哭成这样。啊呀……”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一跺脚,说要给她弄些冷热茶水来敷一敷,匆匆地进去了。 岳白榆抿唇笑笑,眼前家宅依旧,她看着那背影,原先的忐忑也消散了,心事落定,一边迈过门槛,一边随口和岳银渊说:“奶娘心疼我呢。” 她变得太懂事了,岳银渊嗯声,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从前的白榆不是这样的,即便一样善良,肯为人解围,但周身都自有一股尖利的傲气。可是现在呢?岳银渊自己是能忍辱的,当然知道,在忍耐之前,是千百回的锤炼。 而她的meimei本不该经历这些。 他没说出口,五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划出鸿沟,分在鸿沟两头的人,纵然是亲兄妹,也不宜轻易分享为人处世的道理。岳银渊只能和她说,回屋看看,有什么缺的,他先去安排人来打扫。 她的闺房久无人住,家仆时而打扫,毕竟也不精心。岳白榆进去时,榻上的铺盖刚换过,有个侍女抱着衾枕出去,抱得很费劲,只匆匆向她行了个礼。她一瞥之下看着很面熟,又记不起,想人家做事要紧,也不好叫住细看。屋里,梳妆台上是干净的,妆奁却落了一层灰,她想擦,没找到趁手的帕子,听见先前那个侍女回来的脚步,转头看,可人没走近,又被叫走了。 岳白榆有些丧气地咬咬唇,就要放弃了,又忍不住,想了想,记起身上还有一张擦眼泪的帕子,拈在手里,总算拉开妆奁搭扣:里面的首饰自然更没人动过,她拉开看看,忽然又不明白自己为何急着要看,虽是独自一人,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琳琅满目,都是哥哥送的,她当年嫁出去时还在赌气,又怕又气又想躲,一件也不肯带。 还好不曾带走,否则,就都没了。 开也开了,她挑出一支白玉簪戴上。这支是哥哥送她的十三岁生辰礼,那时她还用不上,待到及笄后,当然又有更多更好的簪子,细想来,这一支竟还没有戴过。戴好了,房门外有杂沓脚步,她出去看,岳银渊领了两个侍女过来,停在门口,问她:“缺不缺什么?今日实在晚了,你走后,家里人少,这一时间也难料理。且叫她们收拾,你先去敷一敷眼睛,在厅上吃了晚饭再回来,今夜暂且将就,明日再添置,好不好?” 岳白榆没什么不满意的,点点头,跟他出去,蓦然记起那个面熟的侍女叫作脉脉,她从前那个贴身侍女绵绵的meimei。当年本该是她陪嫁,可她也没肯带走。 否则,也没了。岳白榆想着,无端低头笑了一声。正巧岳银渊看见她的簪子,也还记得,问:“这支簪子还留着?” 她嗯声,答:“都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