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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四莳锦 第69节

    夏徜暗暗提了一口气,“回殿下,是舍妹。”

    段禛转过头去,心情变得有些不好,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小气,毕竟夏徜还是夏莳锦明面上的亲兄长,兄长受伤了,meimei帮忙包个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就是不高兴。

    沉了须臾,段禛才想起先前夏徜劝自己回行宫的话,开口道:“夏徜,你并不擅骑射,可以不必跟着孤的,先回行宫便是。”

    段禛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硬梆梆,冷冰冰的。夏徜自是不难瞧出他的反常,心下却为此而暗喜,“臣自是不擅骑射,但帮殿下捡捡猎物还是擅长的。”

    说着,夏徜你低头数了数马背上挂的一堆猎物:“殿下今日猎到了两只獐子,一只赤狐,还有三只野鸡,并两只野兔,已是不少了!”

    夏徜说出来的这些猎物,却丝毫不能让段禛感到满意,他放眼远望,嘴里喃了句:“还差一只鹿。”

    “鹿?”夏徜却是有些想不明白:“殿下为何非要猎到鹿不可?”

    段禛敛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回夏徜的身上,其实原本他是不愿同夏徜说这些的,但看到夏徜手上被夏莳锦包过的伤,他突然就想说了。

    “因为阿莳喜欢。”段禛的口吻里莫名带着一丝炫耀语气,笑着说道:“昨日孤见她就那碟鹿rou吃得最多,足可见有多喜欢这道菜,今日孤偏要亲自猎一头鹿来给她吃。”

    这话是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夏徜不自觉就攥紧了手中缰绳,不过很快他便松弛了下来,笑道:“殿下对舍妹倒真是有求必应,不过要说起喜欢,阿莳最喜欢的其实是红烧熊掌,只是可惜熊掌难得,她也仅在宫宴上尝过一回。”

    段禛淡睨向夏徜,不太确定的问:“当真?”

    “自然是真的,殿下大可下回问一问舍妹。自从在宫宴上吃过那一回熊掌,之后每回吃红烧蹄膀时都会引来她的一番对比,而后便要认真感慨一番那熊掌的腴润绝美,令臣也时常”

    说到这儿,夏徜突然收了口,惭愧的笑笑:“殿下勿怪,臣不该将舍妹贪嘴的这些小事随意说出来。”

    段禛虽看得出夏徜是在刻意引导自己,但夏徜说的事却应当为真,夏莳锦大概当真喜欢吃熊掌。

    他昨晚便暗自拿了主意,今日定要拿出一份无比亮眼的战果给她看!既然如此……

    段禛拨转马头,朝向西方,而后一边挥动手中马鞭,一边高喊了一声:“你不必跟过来了!”

    声音落地时,段禛的马儿已跑出了数十步远!

    夏徜看着那身影渐渐远去,嘴角现出个阴恻恻的笑意。

    这厢段禛骑马渡了河,便将速度放缓下来,认真的在四处找寻。先前禁卫说过,过了西边这条泗河,便是黑熊出没的地方,他今日要猎一头黑熊回去!

    泗河东岸,夏徜已在此等了多时,两个时辰前他亲眼看着段禛渡了河,到现在也没有传回任何动静来。人没有回来,也没有危急时刻释放的烟弹。

    夏徜的内心几经变化,从最初的窃喜,到后来的摇摆不定,再到现在的后悔。

    他是不愿太子殿下夺走他的阿莳,可太子是怎样的人,他这个太子伴读最清楚。太子不同于当今圣上的优柔寡断,他相信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必将成为一位盛世安稳,四方来投的明君。

    可这样一位大周未来的明君,就要毁在自己的儿女情长上么?

    夏徜不断问自己,他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他整个人都被熊熊的妒火烧着着!竟连为人臣子的本份都不顾了!

    他从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此前的种种,他只是想让阿莳回到自己身边,从未想过伤及无辜。杞县那次劫了赈济粮,连累无辜百姓受罪,他也懊悔不已,是以后来做出了种种补偿。

    若今日段禛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遇险,他良心可还能安好……

    坐在马背上苦苦挣扎了许久,夏徜终是找到了答案,将心一横,也骑着马儿渡了河!

    他要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他要找回太子。

    对于丝毫不通拳脚的夏徜来说,这个地方太过危险,他独自一人骑马行进,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头顶树叶“莎莎”作响,且此处密林枝叶繁茂,这个时辰便已看不到天光,一切景象都笼在一片片巨大的阴影里。

    夏徜越往深处行,心神绷得越紧,同时他尽量听着各方动静,就在他果真在风声和树叶声之外听到了第三种声音时,他将马停了下来。

    那声音闷沉沉的,夏徜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靠近自己。

    突然有巨大的黑影从树后跃出,张牙舞爪朝着夏徜扑了过来!夏徜下意识的躲闪,然而半边身子还是被那巨大的家伙掌风扫到,将他从马背上拍了下来!

    夏徜在地上滚了几圈儿,被一棵树给拦下,他双手撑在地上,艰难将头抬起,看向刚刚落地的那个大家伙。

    身形肥硕,体毛黝黑,站起时简直如个怪物一般,不是黑熊还能是什么?夏徜当即心下巨震!没找到段禛,竟先找到了黑熊!

    那黑熊很是暴躁,但行动却明显有些不太随心,夏徜忍着恐惧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家伙的左眼竟然被伤了,此时只剩一只眼视物,难怪动作有些不太精准。

    不过那熊毕竟没有彻底瞎,很快就又朝着夏徜这边奔来,夏徜自知硬拼是拼不过的,而他又不会爬树,唯一的办法便是躺在地上装死。他听人说起过,熊是不喜吃死物的。

    于是夏徜闭眼躺在地上,尽管心跳得厉害,却屏住呼吸,尽量装成一个死物来迷惑那头熊。

    若是寻常的熊,大抵真能被他蒙混过去,可眼前这只黑熊刚刚瞎了一只眼,正是暴躁无比的时候,攻击性极强。故而奔过来时见夏徜已自行倒地,它也根本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抬起一只熊掌来便要拍下!

    就在那熊掌抬起的时候,夏徜自己也有所觉,心知装死已不起效,睁眼正想再做最后的挣扎,然而眼看着熊掌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他却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身体。

    原来黑熊的另一只大掌,死死踩在了他的衣袍上!

    第102章 熊掌

    眼见着黑熊的厚掌就要拍下, 夏徜绝望无比,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迎头的痛击, 然而就在那黑熊的熊掌即将落下时,夏徜的耳边传来“咻”的一声破风声, 紧接着便是头顶黑熊的一声怒号!并着几滴炙热而粘稠的东西滴在夏徜的脸上。

    慌乱中夏徜睁开双眼, 就看见那黑熊仅剩的一只好眼上也插了一只羽箭, 箭头已经深深没入眼眶, 鲜血喷涌而出, 而刚才滴在夏徜脸上的炙热而粘稠的东西,正是黑熊的血。

    这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夏徜还来不及细想是谁伤了这只熊, 就已经被一股力量拉着脚踝往外拖去!

    转瞬之间, 夏徜就被脱离了黑熊的熊掌之下,而夏徜看到的,竟是段禛。

    段禛收了方才系在夏徜脚踝上的绳子, 厉声喝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徜原想说自己是来救殿下的,可这话他没脸说出口, 若不是段禛,刚刚他已经成了黑熊的点心,到底还是他被段禛救了。

    “臣……”夏徜这厢正吞吞吐吐,黑熊却不给他仔细斟酌的时间, 眼下虽然两只眼都已受了伤, 但听声音便知敌人在哪个方位,四脚着地, 怒吼着朝段禛和夏徜二人狂奔而来!

    段禛动作倒是敏捷,瞬间闪身避开, 可夏徜一个文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段禛便再次挥出绳索,系到夏徜的身上,而后用力一甩,将夏徜拽离地面,及时躲开了那黑熊的袭击!

    两只眼睛都被段禛刺瞎,黑熊正是暴怒非常的时候,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到处进攻,段禛知道夏徜再留下来也是碍事,手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随即他的马儿飞奔过来,而段禛却未自己上马,而是一甩手中绳索,将夏徜再次拽离地面,等夏徜再落下时,人已趴在了段禛的马背上。

    同时一句“回去”,从段禛的口中喊出。

    夏徜错愕的看着段禛,他自己的马刚刚在他被黑熊一掌拍下马背时便受了惊,跑远了,如今只有殿下的这一匹马。若他骑走了,岂不是殿下难以离开这里?

    且夏徜这才看到,段禛的衣袍早已破了几道口子,显然刚刚便已经同黑熊搏斗了一场,这会儿想来也精疲力尽了,他不能这时只顾自己逃!

    于是夏徜赶紧在马背上坐稳,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大喊道:“殿下,上马!”

    夏徜用力夹了下马腹,往段禛那边奔去,然而段禛根本不肯配合他,在他和马儿接近自己时,段禛挥起绳子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将马催往河边方向,暴喝一声:“孤叫你回去你就只管回去!还没猎到这头熊,孤是不会放弃的!”

    说罢,段禛挽弓又是一箭!

    这一箭原是冲着黑熊的脖颈而去,然而彻底瞎了的黑熊行动起来反而没了章法可寻,动来动去竟是运气极好的避开了要害之处,那箭只插在了它的前腿上,被它随便几下就蹭掉了。

    而且因为这一箭,黑熊认准了方向,朝着段禛就冲了过来!

    段禛腾挪几步,跃上树干,黑熊显然是听到了声音,也朝着那树干撞去!

    然而这反倒正中了段禛的下怀,他从树上翻身而下,提着一把长剑刺向黑熊,只是取得并非是黑熊的要害之处,而是它的尾巴!

    段禛这一箭可谓是卯足了力气,那长剑竟刺穿黑熊的尾巴,深深插入了树干里。

    黑熊的尾巴被剑给插住了,扭动几下屁股不能挣脱,且动作越大便越疼,很快它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而段禛便是瞅准了这个时机,用另一把剑直接剁下了熊掌!

    先前被段禛催跑的马儿,这会儿又被夏徜催了回来,甫一回来,夏徜便看到了段禛剁下熊掌的一幕。

    内心震撼无法形容,他当真是小瞧了殿下。

    他一时糊涂将殿下引来这里,原是想借黑熊,为自己扫除一个障碍,可哪里想到,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独自击败一头黑熊!

    这场面任谁看了,也觉不敢置信。

    那头被段禛钉在树上的黑熊,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段禛痛快给了它一剑,待其毙命后方才速速取了熊掌。

    为了这几只熊掌,段禛已同这头黑熊苦战了几个时辰,此时的段禛也已经精疲力尽了,他顾不得管这片老林里还有多少危险在靠近,向后一仰便躺在了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两目望天,这时段禛才发现夏徜又骑着自己的马儿回来了,“殿下?您这是……”夏徜匆匆下马,上前探看段禛的情况。

    刚刚见段禛猎杀了那头黑熊,夏徜正觉得震撼,下一刻就见段禛也突然倒在地上,心下大惊,疑心是刚才搏斗时段禛受了重伤。

    段禛瞥他一眼,发出一声笑来,以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孤没事,只是累了。”

    一听这话,夏徜才稍稍安了心,由着段禛就地歇了一会儿,便又催道:“殿下还是快些上马吧,这片老林也不知有多少头黑熊,万一又来一头,咱们可是对付不了了。”

    段禛知他说的有理,击败一头黑熊已差不多是他的极限,再来一头还真有可能送了命。于是撑地起身。

    夏徜赶紧将马儿给他牵过来,“殿下,您快些上马!”

    “那你呢?”段禛骑到马背上睨了夏徜一眼。

    夏徜便道:“臣给您牵马。”说着,倒也果真行动起来,手牵起马绳,拉着马儿往林外去。

    段禛的确是累得不行,这会儿也不同夏徜客气,只是问他:“你过河来做什么,孤之前不是说了让你先回去。”

    夏徜有些惭愧的垂下头,“是臣罪该万死,说出那些话来,令殿下来此处涉险。”

    “这你倒无需自责,”段禛也不知是想宽慰夏徜,还是想再激他一把,竟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富贵险中求,其实美人又何尝不是?若想打动美人的心,总少不了以身犯险。”

    若在昨日听见这样的话,夏徜多半心里又要妒火如烧了,可此时经历了这样一番生死,先前命都是段禛救回来的,他的心思倒也变得豁达了许多。

    他的阿莳,他自然不会让给任何人。但是眼下再听着段禛说这些,他倒也不恼了。

    两人就这样一人骑在马背上,一人在前牵马,回到泗河岸边时,差不多用了大半个时辰。而之前被黑熊一掌惊飞的夏徜的那匹马儿,此时竟在河边饮水。

    两匹马,自是会快许多,于是在太阳落山之时,段禛和夏徜二人踩着最后一丝天光,出了围场,回到了行宫外。

    二人还未回行宫,就被在行宫门外来回踱步的陈英发现了。

    今日一早众人便随官家去围场狩猎,中午时候差不多就都回来了,少数几人也在过午回来了,唯独他家殿下没回,这怎能不让陈中官担心?

    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一但天色暗下来,识路出林子可就要麻烦许多,是以官家先前便派了禁卫去围场里找寻。这会儿被派去找寻的禁卫还没回来,殿下却自己回来了,陈英自是急急迎了上来。

    原本看到殿下能回来,陈英正觉松了一口气,结果行礼之时才瞧见殿下的手上有血痕,胳膊上的几处也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甚至露出带着血迹的皮rou,不由大惊,急忙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殿下他——”夏徜正要如实交待一番,谁知却被段禛的声音盖了过去。

    “孤在围场狩猎时遇到了一头黑熊,与其缠斗了一番,幸而有惊无险,还顺道取回了四只熊掌添菜。”说到这儿时,段禛还有意拍了拍马背上挂着的血淋淋的四样东西,带着某种炫耀。

    段禛说的轻巧,夏徜却知殿下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当时他引诱段禛前去猎熊,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后来冷静下来便明白,段禛若回不来,他的脑袋八成也要搬家了。

    而如今段禛只受了一点小伤,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若说一句是自己引导他去的那处,自己的脑袋多半也要搬家的。然而段禛绝口不提此事,只道是自己在围场遇险,无疑是给自己解了围。

    夏徜内心亦是复杂,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段禛如此做,是念在他是他太子伴读的份儿上,还是因为在意阿莳,而不想让阿莳因失去阿兄而难过?

    夏徜思绪翻动间,那边陈中官已命人去传了太医,然而段禛根本不急着让太医来治伤,只骑着马径直入了行宫,往夏莳锦所在的院子行去。

    到了院外,段禛翻身下马,提上那熊掌便要去送给夏莳锦。然而刚一进门,恰巧撞上出来倒水的阿露,阿露被那犹在嘀嗒着鲜血的熊掌给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往回退,踉跄几步还险些给摔在地上。

    水翠恰巧也出来,及时扶住了阿露,这才没让阿露摔倒。看清来人,水翠连忙朝段禛行礼:“殿下,可是来找我家小娘子的?奴婢这就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