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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丕植】曹子建是个文人

    曹子建是个文人,这在忘川人尽皆知。

    他在前世的时候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不比他哥文武双全,六岁射箭八岁骑马。虽然忘川名士都靠灵力加持,文臣武将分的也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偶尔遇到鬼王幻影带着心魔来捣乱,还是轮不到他上场。毕竟使君通常都有固定搭配班底,比如:万世永昌——

    然后基本一切就结束了。

    自从曹氏两兄弟平息了阋墙之争(也可以说是某人单方面打压),他每天就是乖乖巧巧的跟在曹丕后面,任由哥哥拉着他的手,先去金戈馆看场演武,再到饕餮居吃个午饭,下午随便找地方逛逛,最后晚上再一起回到曹丕的住处。

    对,他们俩现在住一起。

    今天的桃源居也一样热热闹闹的。

    “你说曹丕昨天没回家?”使君还没来得及开口,麒麟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发表意见了:“怎么可能啊曹植,你那个哥,每天恨不得把你拴身上,他怎么可能一晚上不回家?”

    曹植顿时涨红了脸:“也没那么夸张……”

    “麒麟。”知道曹植脸皮薄,使君赶紧让宠物闭嘴,“你们俩什么时候分开的?”

    “昨天下午,嵇康和阮籍叫我去喝酒,兄长就说他先回去,晚点过来接我。”曹植停了一会儿,似乎有点难受:“但是兄长晚上并没有来,我以为他在家,结果……”

    使君和麒麟对视,然后一起发出“啊”的声音。

    这的确不正常。

    虽然麒麟有时说话显得不着边际,但你就是不得不承认,其实它说的还都挺对。那个曹丕,自从曹植来到忘川,的确每天都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弟弟了。虽然他本人表示,这是怕曹植再受到鬼王袭击。

    使君在桃源居喊了一圈:“有人看到曹丕吗?”

    正窝在李白身边看他下棋的杜甫闻声搭话:“魏文帝的话……昨天下午我和他在百家书院的藏书阁看书。”

    李白搂着杜甫的腰身,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子美昨天去百家书院了?还是和魏文帝?怎么没和我说?”

    李太白,大庭广众的能不能注意下!使君暗自腹诽:还有,什么叫‘怎么没和你说’?你是什么变态控制狂吗?

    杜甫有点不好意思的推了推,没能如愿,也就随他去了,“太白兄昨天去逸趣社打牌,我不擅长,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刚好遇到魏文帝,聊起藏书阁有很多使君从现世复刻回来的佳作,我便提议去看看。”

    使君问:“当时曹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杜甫努力的想了想:“也没什么……”

    他到那就一头扎进了诗词的海洋,也没注意别的啊。

    “那兄长有说之后会去哪里吗?”

    “这个……”杜甫歉意的笑笑:“好像没有。”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那这曹丕,能去哪儿呢?”

    “你们在说曹丕?”太平公主突然插话,她是刚进来的,只听到最后几个字:“我刚刚有看到他啊,在忘川河畔。对吧,婉儿?”

    上官婉儿点头:“对,婉儿与公主在河边放纸鸢,魏文帝就躺在那边的草地上,还吓了婉儿一跳呢!”

    “好好的去河边躺着?”麒麟一听,立刻大嗓门的开始表达看法:“这曹丕是犯了什么病啊?曹植,你跟你哥吵架了吗?”

    “切,没意思。”一直在偷听的刘邦表示:“我还以为曹丕会去什么勾栏瓦舍呢。毕竟他平时表现的太正经了,有种惺惺作态的感觉。”

    项羽在一旁冷冷的开口:“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哎,你小子——”

    使君赶紧让二人闭嘴,顺便给刘邦使眼色。刘邦这才发现因为他的几句戏言,曹植已经红了眼圈,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我、我也没说什么呀。”刘邦挠了挠头:“你也别太难过,他可能就是不想回家。我也经常不想回家,毕竟家有悍妇——”

    “我去河边看看。”曹植低声说了一句,快速离开了。

    使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刘邦:“就说了让你闭嘴吧。”

    曹丕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忘川河畔的草地上,出神的盯着天空。

    他已经在这躺了一宿。没别的,就是单纯不想回家。

    他知道昨天没回家不对,不过其实他已经悄悄跟在曹植身后,确保他安全到家才离开的。

    本来他看到曹植喝醉摇晃的身影,一度要冲上去将人抱进怀里,但是看着弟弟的窄腰,又想起书上写的——

    ——遂科头拍祖,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邪?’

    邯郸淳这人曹丕有点印象,彼时他正在广招贤才,一度想请其担任文学官属来着,不过后来人让曹植聘去了,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但是——

    ——及暮,淳归,对其所知叹植之才,谓之‘天人’。

    狗屁!曹丕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邯郸淳那厮,一定是觉得子建好看,好像天仙下凡,真不要脸!

    子建也是,为了拉拢政客,居然不惜出卖色相!

    凭什么,他曹子桓都没有看过曹子建跳舞!

    曹丕越想越生气,转身大步融入了夜色中。但他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一路晃荡着来到忘川,顺势在河边躺了下来。

    “兄长!”曹植跪坐下来,握住曹丕的手:“兄长是在这里睡了一夜?”

    “子建……!”曹丕这才回过神,发现弟弟已经寻了过来,他作势要起身,顺便抽回被握住的手:“有些喝多了,便来此处醒酒,结果一不小心就……睡到现在。”

    骗子。曹植在心里默默的想。曹丕酒量还算不错,如果喝多了,身上一定会有酒味。可他身穿昨天的衣衫,一点酒味也没有。

    可是,似乎也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曹植还在胡思乱想,曹丕却已经站起身,他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叶:“刚好中午,要不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曹植喃喃的道了声好,曹丕却已经出发了,他走的急步子大,曹植急匆匆的跟上,他想伸手去拉曹丕,却几次都错过了。

    曹丕似乎在躲他。

    意识到这点,曹植慢慢的停了下来。

    兄长……又要抛下他了吗?

    自从曹丕一夜未归,两人的关系就跟从前有了微妙的区别。

    曹丕很少再拉着曹植逛一天。曹植喜欢睡懒觉,一向都是曹丕等他睡醒,两人再一起去金戈馆。现在曹植起床的时候,往往曹丕早就出门了。

    曹植很想问问兄长到底怎么了,但他一想起那天曹丕收回去的手,就觉得难过的开不了口。

    他想了半天,决定去藏书阁看看。毕竟,兄长变得奇怪,就是从去过藏书阁开始的。

    他向杜甫请教了曹丕那天翻阅书籍大概的区域,很快发现那里放的都是他们那个朝代的书籍。忘川三国的名士不算多,常来藏书阁的就更少了。

    所以这本没有收好的书籍……曹植心里了然,应该就是曹丕看的那本。

    他拿起翻了翻,觉得有些甜蜜。

    然后他视线一转,看到了另外一本。

    曹植想到了什么,还未完全翘起的嘴角,再度落下了。

    曹丕知道曹植要去跟‘建安风骨’的两位喝酒,所以他推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家里有人。

    一个穿着霓裳羽衣的曼妙身影,背对着门,站立在厅堂中央。

    听到声响,那身影转了过来。

    曹丕一瞬间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曹植穿着从容华社购置的华裳,手持从公孙大娘那借来的佩剑,轻盈的舞了起来。

    杜甫曾作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放在现在的曹植身上不会感到一丝违和。

    虽然没有奏乐,但是在这小小的厅堂,他却真的舞出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兄长,好看吗?”曹植最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做了个收的动作。随后将剑放在一旁,跑到还在呆愣的曹丕身前,扬起笑容:“子建这一舞,兄长可满意?”

    曹丕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兄、兄长?!”

    “别动。”曹丕将头埋进弟弟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他这几天犯浑冷落了子建,两人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他不知道子建是怎么知道他介意剑舞这件事,所以特意来哄他开心。

    但是,他生曹植的气吗?

    可能没有,也可能有那么一点。

    他最气的,是他自己。

    邯郸淳什么的,不过是个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毕竟子建现在可是在我身边。

    曹丕自信的将名为《魏书》的书籍放下,拿起旁边的一本,正是曹植所著。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子建写给他的《文帝诔》,他知道子建写过‘甘心同xue’。

    这不比什么剑舞浪漫多了?小心眼的魏文帝心里想。

    直到他随手一翻——

    ——经离十载,块然守空,饥寒备尝。

    曹丕觉得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挤压过,疼的喘不过气。

    他最疼爱最宝贝的弟弟,甚至一度吃不饱。

    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子建继续呆在一起,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啊曹子桓,你所做的一切,你对子建的刻薄,对子建的冷血,千秋万代,永远都会被人看着!

    曹子桓,你到底是个多混蛋的人,到现在还把对自己的怨气转嫁到子建身上——

    曹丕还在胡思乱想自我检讨,腾地,一只小手轻轻握住了他,随后十指交扣。

    那只小手很软,不像他常年拿剑的手布满薄茧。只是现在,略显冰凉。

    曹丕这才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此刻正微微发抖。现在已是深秋,房间并没有点炉火,曹植只穿了一身轻薄的霓裳羽衣,现在已经快冻透了。

    他赶忙将人抱上软榻,取了毯子裹紧,又将房间的炉火点燃。

    房间终于有了微弱的光,伴随着阵阵暖意一点点发散开来。

    “兄长,子建还是冷。”

    若是平日的曹丕,这时早就把弟弟搂紧取暖,但他此刻却没什么动作。曹植于是往兄长身边靠了靠。

    曹丕伸手将毯子裹的更紧了些,却没再把人揽进怀里。

    “兄长,子建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曹植又往他怀里挤了挤:“兄长觉得呢?”

    曹丕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子建……你……怨我吗?”

    曹植貌似不解:“兄长在说何事?”

    曹丕又沉默了。

    曹植叹了口气,看着冉冉火光,慢慢地道:“兄长,子建不能说没有怨过兄长……”

    在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日子,在那些寒冷孤独的日子,在那些被先抛下的日子——在那场黄初八年正月的雨里。

    “但是现在,”曹植将视线移回到自己兄长身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子建,很幸福。”

    他趁曹丕还在发愣,伸出手率先搂住了他的兄长。

    然后轻轻的,在唇瓣留下一吻。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这是后世对他的评价。

    他这一生都在想他的兄长,又怎会不知道曹丕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