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姨太太

    梁家一共五个孩子，前头四个都是女儿，唯有最小的一个是儿子。继母和梁齐成日里拿这个儿子当作宝，尤其是继母，真正是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但今天为了如茵的婚事，继母竟然没带五弟，只带着四个女儿就出门了。

    梁家四个女儿，分了两辆车来。四个女儿里，二妹如茵和四妹如蕙都是继母生的，三妹是如薇则是姨太太生的。姨太太不怎么受宠，平日里也老老实实的，如薇随了她母亲，不怎么爱说话，安心给jiejiemeimei们当绿叶。

    平日里坐车，向来是继母带着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一辆，慈伶和如薇一辆。今天不知怎的了，上车时，继母却拉着如茵要和慈伶一辆，将如蕙赶去和如薇一辆了。

    慈伶眼皮都没抬一下，继母这样绝对是有求于她，或者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她倒也不怵，就继母那些浅薄的心机手段，她一眼就看透了，只是懒得斤斤计较罢了。

    果不其然，上了车没多久，继母就开口了：“慈伶，我记得，你和顾小姐关系不错吧？就是那个，顾行长的千金。”

    “是啊。”慈伶微微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继母：“聘婷是我在圣玛丽亚女校的同学，我们常在一起做功课。”

    “哎呀，那就好办了。”继母喜形于色，“等下到了阮公馆，还得麻烦你和顾小姐多多照顾一番如茵了——如薇和如蕙年纪还小，我难免顾不过来。”说罢，她小心地打量着慈伶的表情，“你是做jiejie的……”

    “那是——“慈伶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头，流利地接道：”我是做jiejie的，难免要多照顾meimei一些，这都是我做jiejie应该的。对不对？“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继母，”您放心好了，不用聘婷，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如茵。”

    这些话都是继母常挂在嘴边的，有时候是让慈伶让出新得的衣服首饰，有时候是在父亲面前拿乔做乖，如今从慈伶自己口中说出来，反倒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继母被她噎住了，哼哼唧唧半天没再说出话来。慈伶懒得理她，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顾小姐顾聘婷的母亲是阮先生的meimei，嫁来宁江十几年了，若是阮夫人择亲，免不得询问她的意见，那些小姐闺秀的品行性格都是她们一句话的事情。如茵性子娇纵，脾气又大，在这圈子里声名不显，继母可不是着起急，想找找出路了吗？

    但是这又关慈伶什么事呢？

    慈伶紧了紧披肩，垂眸想着心事。她自己的亲事还没着落呢。她今年十六，明年就该从女校毕业了，若是她的亲事在毕业之前定不下来，那她更没可能继续上大学了。若是论起未来的丈夫，对方必须出自注重教育，思想开放的新式家庭，最好还有一定地位，财力雄厚，既让梁家满意，又不至于贪图儿媳的嫁妆。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地带着母亲的嫁妆嫁出来，还能继续读书。

    这样的人家并不多。

    不过幸运的是，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阮家是北平望族，在宁江并未置办房产，只有紫金山南麓处的几栋度假别墅。这次举家迁来宁江，专程在颐和路置办了一处官邸。此处闹中取静，面积足有几个足球场大，正中是一片花园，采用了中西结合的设计，风景极为不错。

    “你总算来了。“聘婷一见慈伶，就拉她上楼去自己在阮家的房间，”舅妈疼我，特意给我也准备了一个房间——哎，对了，我还要再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一下。“

    聘婷和慈伶年纪差不多，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姿颀长，比慈伶要高上半个头，皮肤白净，生得桃腮杏眼，面容娇艳，棱角分明的红菱唇俏丽中带着英气。见慈伶不动，便上前来要伸手拉她：“怎么，你还在我面前扮淑女？“

    “哎哟喂，这就是顾小姐吧？“她的手还没拉到慈伶，就被继母给半路劫走了。继母笑眯眯地握住聘婷：”我们家慈伶常在家提起顾小姐，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你看这小脸，生得多俊啊！本来觉得我们家几个丫头就够俊的了，这一比，可是知道了！“

    聘婷吓了一跳。她是家中独女，深得父母兄长宠爱，向来气性较大，是个直脾气，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抽回手，淡淡道：“梁太太过誉了。要我说，其他几个倒也罢了，慈伶我是万万不敢比的。”说着，她亲昵地挽起慈伶的胳膊，“在学校，慈伶可是公认的校花呢！”

    继母当下就有些讪讪的。

    “顾小姐这话说的。”她故作亲热地摸了摸慈伶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有些虚：“大小姐和我们家其他几个孩子怎么能比呢？”

    聘婷最看不惯她这样的假模假式，哼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刻薄的话语。慈伶赶忙拽了拽聘婷的袖子，示意她见好就收，莫要和继母过多的纠缠了。聘婷这才不情不愿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梁太太这就谦虚了。我和慈伶想商量一下学校的课业，就先上楼去了。咱们改日再聊。”

    继母有了台阶，也不敢再提什么把如茵带上的话了，忙不迭地应下。

    见着她们走远了，聘婷露出一抹鄙夷的神情：“你这继母，眼皮子真是浅的可以。你们梁家好歹也是望族，有这样的女主人，在外面简直是丢人！”

    慈伶挽住她的胳膊，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一笑：“我们梁家？梁家又算什么？当时我父亲得罪了人，被贬下去，谁都以为没有起复的机会了，我母亲又刚逝世，那些世家同僚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扔？继母家虽然底蕴浅，但是也算得上新贵了，愿意和梁家结亲，已经是很不错了！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记得她们家的恩情的。“她戳了戳聘婷的脑门，“你呀，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都是被你爸妈惯的！”

    聘婷的父亲是中央银行的行长，和她母亲缱绻羡爱，鹣鲽情深，成婚十几年了，也不曾置什么外室，或是往家里抬姨太太，这在宁江的世家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她母亲身子不好，就生了她和哥哥两个孩子，对她这个小女儿更是爱如珍宝，这才养成了她这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性子。

    聘婷嘟起嘴，“你看你这样，活得多累啊。”

    “那也没办法。”慈伶幽幽叹了口气，“谁叫我mama去得早，舅舅一家又搬去了香港，在这里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要不是还有你作伴，我真得闷死了。”

    “现在你又可以多一个人作伴了。”聘婷拖着她上楼，“我舅舅的小女儿，奚若，比咱们小一岁，这次搬来宁江，她也要进圣玛丽亚中学上课。舅妈托我找几个同学关照一下她，我这不就想到你了吗？”

    说着，她的神色忽然有些暧昧：“你要是先讨得了舅妈和表妹的欢心，还嫁不了我表哥吗？”

    慈伶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哭笑不得。

    “你说什么呢！”她嗔道，“这种话要让别人听到了，仔细顾伯母揍你。”

    “揍就揍吧。”聘婷不以为意，“我又不怕疼。倒是你——”她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我刚刚说的，你可没反对啊——你是不是也和外面那群人一样，都想嫁给我表哥？”

    “当然了。“慈伶很是坦然，她大大方方地看向聘婷，莹白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丝害羞的痕迹：“如今阮家风头正盛，阮夫人又是好相与的性子，家风清正，你表哥也算得上少年英才，谁又会不想嫁呢？”

    她说的自然，其中并无半点女儿的羞涩忸怩，聘婷也不由得顺着她的思路理下去了：“你说的有道理，更何况还有我在呢，你若是嫁给我表哥，那咱们可就是亲戚了！而且我表哥生得好看，若是论起颜色来，整个宁江城，也就你们二人最为相配了。“她越想越高兴，拉住慈伶的胳膊，恨不得当即就唤她一声”表嫂“：”我表哥的模样可是极为英俊的，比电影明星还电影明星呢！”

    慈伶失笑。她摇了摇头：“男人生得那般英俊做什么？我这是找丈夫，又不是找情人。我的丈夫啊，只要不是丑八怪就行了。”

    “那可不行。”聘婷猛摇头，“若是丈夫不够好看，将来生的孩子也丑怎么办？”

    “这有什么。”慈伶很是淡定，“我将来才不会生孩子呢。大不了让丈夫纳上几房姨太太，生了孩子后我挑一个抱到自己膝下就好了。”

    聘婷目瞪口呆：“慈伶……你你……”

    慈伶自知失言，立马改口道：“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亲就是生我时难产大出血去世的，我们家的女人都生育困难，我不忍心让我丈夫受如此折磨，倒不如这般做呢。”

    聘婷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慈伶，我怎么从未发现，你有这种想法呢？明明平日里就属你最爱研究奥斯顿了，你可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了，怎么还老想着让丈夫纳姨太太呢？“

    “我只是说说而已……”

    “那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呀。”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不会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待她们进了房间，刚刚走廊的角落里才闪出两道身影来。其中一个人掐灭了烟，笑着看向另一个人：“怎么样，聿恒，才刚到家就听到有小姑娘对你深情表白——还是个深情到愿意主动为你纳姨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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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斯顿：民国时奥斯汀的译名

    这个背景算是架空民国，很多地方都乱七八糟的，请勿考据哦～

    男主下一章露面，大家喜欢的话就多多评论投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