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道士、无辜少女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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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萤是家里唯一长大的孩子,两个弟弟都早夭。 第一个弟弟长到六七岁早夭,第二个弟弟刚刚成型就因为不可抗力流产了。 他没有脸,只能可怜地对着长大后的哥哥的脸捏了一张,但哥哥其实也没有长大,他是对着jiejie的眉眼轮廓捏的。 两个弟弟都和她长得很像。 一开始家里住在山里的桃花村,桃花村背靠海城,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南方小城,气候温暖湿润,有着无尽的夏天,城寨脊背靠幽绿的群山,山脚种着炊烟,浑然不见黯淡蒙尘。 海城里的这座村庄很少有人知道,落后,破败,贫穷且排外,信仰变了容貌的灶神。为了给女儿一个好的环境,疏萤上初中那年父母带着她举家搬走了,留下井里的两个弟弟。 六七岁时死去的那个孩子是被人推进井里的,因为“灶神”要吃小孩,自从最后一个孩子死掉之后,只剩下疏萤和弟弟能够作为祭品。 疏萤已经快上初中了,年龄不符合,于是他们在某天偷走了弟弟,推了下去。 疏萤的父母是老实人,善良而蠢笨,以为是自己看管不力让孩子掉下了井口,从未疑心他人,母亲天天抑郁垂泪,直到某次外出时意外流产。 失去第二个孩子后,父母决心明年就搬家,离开这个惹人伤心的是非地。 疏萤搬走后,两个黏着她的弟弟只能难过地游荡在村口。 在等待jiejie回来的日子里,哥哥郁琤琮教导弟弟识字,将自己的名字拆开一半,兄弟两人共享一个名字。每到jiejie生日那天,他们都会溺死一个村民,作为生日的“庆祝”,献给神明,祈祷着jiejie能够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愿望得到了显现,高考结束后,jiejie卸下学习的重担,回到了村子里的老宅散心。 桃花村确实是穷,穷到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地步。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一口干涸的古井,一座唐代诗人的坟墓,这就算桃花村仅有的好东西了,老人留守,年轻人外出打拼,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从郁家搬来第二年开始,村里连最后一个年轻人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文化教育缺乏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子里大部分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往郁家找文化人,就连上小学的郁疏萤,也给他们写过几封信。 她回村时遇上邻居家的婶子,婶子告诉她,村子里现在有个回乡支教的漂亮男大学生,叫秋阆,长相秀美,清癯瘦高,在她回来那天——也就是今天,受村民之邀扮演灶神。 说是灶神,扮相却更像白衣观音。 她回到村里的时候,村子里敲锣打鼓,轿夫们抬着一座轿,踢踢踏踏地走过那条好桥。神轿里卧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男人,道士的神仙卧,手里扶着槐木烟杆,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观音。 那灶神瞥来一眼,视线蔓蔓缠缠地扫过她,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 她忙着照相,新奇地发给父母看,母亲看了,迟迟回想起来,说:那是搬走的那户人家……喔,以前和你有口头婚约的那个男生。他也回来啦?多大的事么,当不得真的。 这时她才隐约想起来,似乎隔壁搬走不久,弟弟就落进了井里。 后来秋阆勾引了疏萤,疏萤心想春风一度,拔xue无情。这里确实是古怪,她的弟弟们不仅变成了鬼,还变成了难遇的yin鬼,回家之后井里的郁琤和郁琮闻着她身上的灶神味儿气得快哭了,出去和秋阆打了一架。 结果自然被秋阆按在地上摩擦,却因为是疏萤的弟弟,便轻轻放过了他俩。 兄弟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了家,哥哥一声不吭地埋进jiejie怀里,弟弟缩着身子窝在她脚边,一直偷偷掉眼泪。 疏萤想暑假结束就离开村庄,这期间被秋阆天天勾引,从此疏萤不早朝,很有为狐媚子一醉方休的意思,有天爸妈叫她去后山祭祖,她带着烟酒去了,墓碑上刻着“宿厌芳”。 据说郁家是唐朝诗人宿厌芳的后人,他作的诗无人问津,到了千禧年时已经全部失传,宿厌芳做诗人失败,做道士却很成功。 果然,宿厌芳也变成了鬼游荡在后山,这里该叫鬼村吧?疏萤心想。 不过既然是祖宗,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祖宗宿厌芳口中渐渐得知一个有趣的故事: 宿厌芳年轻时被鬼怪算计,无中生有了一只鬼胎,第三天他自己剖开了肚子想捏死它,结果他那时心慈手软,没能掐死他,反而给这小鬼取名宿槐玉,当成人类养大了。 宿槐玉长得像人,脾性也像人,宿厌芳请师尊剥除他身上鬼气,又带他离开老君山,两人来到洛阳。 宿厌芳二十八岁那年因为封印邪神死去,被他封印过的鬼怪又要动乱,为此老君山秘不发丧,最后还是宿槐玉子承父业,披上了他的人皮,假装自己是老君山的宿厌芳。 这一戴就是一辈子,宿槐玉以宿厌芳的身份入赘郁家,妻子知道他的秘密,也愿意为他保守。宿槐玉活到了九十九,晚年时否认自己写过神仙录,只因那个人问的是宿槐玉,槐玉没写过,只能如实回答,传出去就变成宿厌芳没有写过这本邪书。 宿厌芳死的时候还觉得可惜,他想以诗人的名义获得认可,但始终不能如愿,现在他要作为道士拯救天下苍生。疏萤的父亲正是宿槐玉的后代,所以能够摸到阆,至于宿厌芳的遗骨,是先人拿来镇压秋阆的。 宿厌芳两根小指骨,一根在秋阆身上,一根被疏萤挖出来了,他临死前硬生生被秋阆掰断左手指骨,秋阆被他封印,含恨不得出,两人结下死仇。 自此宿厌芳魂魄未散,寄宿在疏萤挖出来的那根指骨里,在此之前他一直游荡在后山,与森森白骨作伴。每到清明节前后,他都会离开后山,去村子里寻找自己遗失的那根骨头。 岁岁年年过去了,太多旧人旧事都在长河里没了踪影,宿厌芳被困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他记得歌舞升平的西京,记得万年县和长安县的两市一百零八坊,记得他是从老君山下山的少年英才,记得他立誓要还人间一个清净。 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很有才华的诗人,尽管写的并不那么好。 雨夜时分,宿厌芳给疏萤写诗念诗,长而乏味,堪称又一本天书,疏萤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郁琤和郁琮又回到井里,就着他的读书声,一字一句地刻画井壁。 他坐在窗边听雨,远远看见打着油纸伞的秋阆,雨帘一层层揭下来,桃花枝瑟瑟乱颤,疏萤快要醒了。 秋阆和宿厌芳隔着一条无人的长街彼此对望一眼,暗香浮动,杀机森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有的话不必言明,有的话没有必要。他们都想让对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