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逢

    四月的阳光洒落到课桌，透明温润，划过温暖的光束。

    稻荷崎高中。

    轻抚教材光滑的纸张，北信介视线紧盯向桌面左侧的手，他知道自己在走神，可是，他无法将注意力投入进课堂。

    从侑和治他们那里得知，乌养，小景一直在找他后，北信介就变得不正常。

    他以为男孩是恨他的，北信介轻握左手，就是这只手，拖住哭泣的男孩，将他强行留在世上。

    北信介轻叹气，那孩子不知道，其实他们每年都会“相逢”，只不过，是“单方面”的会面。

    他会在每年的12月8日，令人痛心的日子，捧着一束菊花，前往东京墓园，祭拜那位年纪轻轻的英雄。

    2003年12月8日。

    乌养晴心警官牺牲的首个忌日，北信介再次见到哭泣的男孩。男孩与初见不同，他并没有落泪，只是静静地站在墓碑前。

    北信介小心上前，他想对男孩表达感谢，却听到男孩微弱的声音。

    “爸爸mama，小景好想你们呢。”

    “你们......把小景自己留下了呢。”

    九岁的北信介双唇微颤，抓紧手中花束，见男孩要转过身，他连忙跑到其他墓碑后面，躲藏起来。

    北信介从不后悔拉住男孩，可是，凝望那道小小的身影，他心底某处不断地发酸发胀，他感到抱歉。

    他对小景这个孩子，产生了，刻骨的歉意。

    无数的家庭，都感谢乌养晴心刑警的无畏。

    但是，无数的家庭里，不包括男孩的家庭。

    年复一年的“相遇”中，北信介歉意越发深刻。

    躲在墓碑后的他，亲眼见证男孩长大，他看着男孩从小豆丁，渐渐长成俊秀少年。

    北信介唇角浮现温柔笑意，小景现在比他还高呢。月刊排球上有关小景的一切，他都能倒背如流。

    这种心情是什么？北信介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辈子，不会再有人，如小景这般，能让他时时惦念。

    想到那张画像，想到小景在找他，原来他注视的少年，从未记恨过他，而且，还将他视作救命——恩人。

    双手不由用力，书页被捏出褶皱，北信介金棕色双眸微微泛红，真好，真好。

    他常常怀疑，他的幸福，是否，是少年的不幸，换来的。

    但是，那个少年未曾怨过任何人，他总是笑着祝福别人。

    北信介双手十指交叉，抵住额头，他知道，那份祝福降落在他身上了。

    下课铃声响起。

    “北桑！！”

    北信介站起身，凳子与地面发出剧烈摩擦声，他磕到桌角，他撞到同学，他被脚绊住，他终是来到双胞胎面前。

    “走，走吧。”

    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钟，竟是这么难熬吗？

    “MOSIMOSI，我是乌养景，打扰了，谢谢你——”

    “不，不用谢......”

    电话那侧的乌养景，双眸微怔，北桑在哭吗？不谢吗？

    “好久不见呢，北桑～”

    听到少年的声音，北信介双眸微弯，正想说些什么，听筒里再次传来清越嗓音。

    “不对不对，是初次见面呢，北桑！”

    北信介倚靠墙壁，仰头，盯向“煞白”的天花板，他明白，善良的少年想让他忘记那天。

    “对不起，我只顾着寻找北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呢？”

    “没...没有...没有麻烦。”北信介用力摇头，颤声道：“我想说，谢——”

    “北桑～，你那边天气好吗？”

    北信介微怔，旋即快步移向窗户，柔和阳光轻抚他的面容，“好，很好的天气。”

    话筒传来轻笑声，“我这边也是呢！北桑，谢谢你，多亏你，我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电话挂断后，北信介终是低哭出声。那孩子，小景，总是知道别人想听什么。

    ＊

    双手反抵住窗台，乌养景双眸微弯，感受着和煦的春风。

    终于，找到他了，今天的自己真是幸运呀！他喜欢什么呢？下次约他出来吧！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视线下移，手机屏幕上显示，宫侑前辈。

    电话接通，乌养景还没来得及说话，生动的关西腔响在耳边。

    “小景！抱歉！我，我天天都能见到北桑，就是没认出来！！抱歉！！”

    等话音停下，乌养景真诚说道：“宫侑前辈，谢谢。”

    “要不是有前辈帮忙，我可找不到北桑呢！”说着，乌养景噗嗤一笑，“认不出来很正常嘛！我也差点没认出来队友呢！”

    “宫治前辈在吗？还得谢谢他呢，真的谢谢啦！”

    “在。”

    听到宫治前辈的声音，乌养景笑得很灿烂，阳光笼罩着他，“谢谢宫治前辈。”

    宫治温和回道：“不用谢。”

    ＊

    宫治和乌养景相识在国二的全中赛，结交在国三的全中赛。

    北川第一中学和野狐中学下榻在同一个酒店。

    换上运动服，准备夜跑的乌养景刚出房门，迎面遇上身穿常服的宫治。

    “宫治前辈，晚上好。”

    打完招呼，乌养景见对面男生挑起唇角，“小景，你认错啦，我是侑～”

    “嗯？”他疑惑地偏头，“宫治前辈，为什么模仿宫侑前辈啊？”

    “都说你认错啦～”

    “我没认错呀！”乌养景认真重复道。

    见对方怔住，少年双眸微弯，笑得耀眼，“前辈们的确很像，可是眼睛不一样呀！”

    “宫治前辈的眼睛带着灰色，很漂亮的颜色呢！”

    宫治无奈，挠挠头，叹道：“你这家伙，就爱说些rou麻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呀！”

    被拆穿的宫治垂眸，看向得意到叉腰的少年，耳边响起愉悦的声音，“哼哼！我就知道，我肯定不会认错！”

    “是！是！”宫治无奈道：“你说对了。”

    “前辈，为什么模仿宫侑前辈呀？”

    闻言，宫治双手攥拳，平复好情绪，淡然道：“我和侑要隐退了，准备和后辈们吃顿饭。”

    黑曜石般眼睛微眨，乌养景了然。宫侑前辈实现去年的诺言，在今年的全中赛，打赢了优里西中学。输在四强晋级赛，止步于全国八强。

    宫侑宫治前辈回去就要隐退了，乌养景向宫治前辈身后张望，宫侑前辈人呢？

    明白他在找侑，宫治双臂抱胸，解释道：“侑不参加。”

    “欸？”

    “躲被子里哭呢。”宫治言简意赅道。

    “这样呀，怪不得要模仿宫侑前辈呢。”

    宫治点头，“没办法，这可是散伙饭，主将不在场可不行啊。”

    “宫治前辈，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看着飞快跑走的乌养景，宫治连忙道：“别在走廊乱跑啊，我等你。”

    “好的！！”

    见少年身影消失在视野，宫治掏出手机，开始计时，打算看看他多久回来。分钟再次跳动的瞬间，清脆的话语响起。

    “前辈！我，呼，回来啦！”

    宫治收起手机，低头看向少年冲他递来的物品。

    “墨镜？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少年精致面容逆着光线，宫治注意到，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常常翘起的唇角紧抿，这是怎么了？

    “前辈，戴上墨镜吧。”

    “为什么？”

    话音落下，宫治见少年粉唇抿得更紧了，啧，“行吧。”

    他从摊开的白皙手掌上取过墨镜，缓缓戴上，“行了吗？”

    “嗯。”

    墨镜后的眼睛睁大，少年扬起唇角，眼神清澈如碧波，洋溢着满满的温柔。

    “前辈！”

    宫治忽地回神，“什，什么？”

    “等你回房间，再摘下好吗？”

    “噢，嗯。”

    连宫治本人都奇怪，他竟然戴着那副丑墨镜，吃完了整顿晚餐。席间被部员嘲笑许多次，但他现在是“宫侑”，所以，随意笑吧，完全没关系。

    用房卡划开/房门，宫治摘下墨镜，顿感世界都清晰了！眼睛还是不太舒服，室内带这种东西，可真是遭罪。

    “侑！你哭完没？”

    宫治诧异地看向用冰袋敷眼睛的双胞胎，“你哪来的冰袋？”

    宫侑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道：“不，不知道，别人放门口的。”

    听完，宫治唇角微勾，“这样啊。”肯定是乌养了，他只和对方说过，宫侑在哭呢。

    “对...对了，袋子里还有冰袋，说...说是给治的。”

    “欸？！我？我哪用？”宫治猛地看向手中的墨镜，反应过来什么，他快速冲进洗手间。

    望着镜子里那双红肿的眼睛，宫治完全呆住，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睛不舒服。

    都肿成这样了！乌养景还能夸好看！哪里好看啊？丑死了好吗？

    打开少年送来的袋子，里面果然有个冰袋，贴着张便签，写着To　宫治前辈，很俊秀的笔迹。

    拿出来，宫治发现里面还有张叠起的便签纸。To　宫治前辈。翻开对折的纸张，字迹已经有些晕开，但还是能看清上面写的内容。

    To　宫治前辈

    照顾宫侑前辈的时候，烦请不要忘记照顾自己。︿＿︿

    本就红肿的眼睛，不禁再次染上红色，这个，臭小子，可恶，要哭了啊！

    宫治将冰袋怼上发涩的双眼，臭小子，休想，让他的眼睛，肿的更厉害！！

    次日。

    整理衣服的乌养景，听见敲门声。

    打开/房门，见到来人，桃花眼弯起，“宫治前辈，晚上好！”边说，他边让开身体，笑着邀请道：“请——”

    话音停住，乌养景眼睛轻眨，他想侧头，却被男生死死按住。宫治前辈？

    宫治将少年的头固定在肩旁，深呼吸，“谢谢你，小景。”

    “冰袋...很好用，眼睛已经好了。墨镜，也很好用，我，我没摘下来。”

    乌养景双眸微弯，柔声安慰道：“嗯，宫治前辈做得很好！”

    照顾别人的人，才更需要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