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还天下于天下

    云凌出去了。罗怀也对自己作上一揖告辞了。梁曼自己呆在堂中。

    事情发生的太过顺利，她其实还拿不太准自己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定位。

    云凌说，她可以留下来，他也可以教她。但他不收自己为徒。

    所以，自己到底算是太初峰上的什么身份呢？

    梁曼不了解古代江湖门派的人员体系。云凌收她收的非常简单随意，她想不太明白这个事。但是她知道无论去哪个地方人家都是不养闲人的。

    对于门派掌门这个地位的人来说，他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可这不代表云凌就该看在单湛的面子上无条件的帮她。

    而梁曼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厚着脸皮前来求助，她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身段放到最低。

    思索了许久，梁曼在心里先给自己预设了个最低级的身份——负责伺候掌门，洒扫庭院的杂役下人。

    想通了这点，她就找了个笤帚，开始扫起庭院里的落雪来。

    不几多时，有个行色匆匆的男子来了。

    他一见到在门口扫雪的梁曼便愣住了，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女子这么晚了还呆在这里没走。

    梁曼见有陌生人来，慌忙放下扫帚胡乱对他行礼。她瞅着这人年龄也不大，手里滴溜个食盒，便猜测他应当是给掌门来送吃食的。

    梁曼磕磕巴巴地说：“我…呃，掌门同意我留在山上。掌门不在，他刚刚出去了…”

    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梁曼接过他手中的食盒：“等掌门回来我给他。”那个人点头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又来了。这人又拿来了个食盒递给梁曼。

    梁曼明白，他的意思是这是给她的。

    梁曼连连道谢：“多谢！多谢这位兄台，不是不是，应该是公子…呃，好像也不太对。抱歉，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我叫梁曼。”

    对方简略地回答：“岚风。”

    云凌刚好从一旁回来。岚风垂头行礼：“掌门。”

    云凌从两人身旁经过：“带她下去收整一下。”

    对于掌门的命令，岚风没有任何疑问或者不解。他领命后带着梁曼去了堂后一间屋子，并为她简单收拾起来。

    梁曼全程都绞尽脑汁地想与对方多多交流套套近乎，但岚风一直低头做事缄默不语。只偶尔，他会简单的蹦出几个字回应她。

    梁曼慢慢也看出这个门派上上下下的作风了。他们的宗旨应该是能不做表情就不做表情，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大家都省着点力气以免浪费过多的热量。

    但不得不说，这些人身上指定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云凌是掌门内功自然深厚。但这个不起眼的沉默青年岚风，在雪山顶上他身上也只穿一件单袍，而行走间也依旧是神色如常。

    梁曼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棉服，这么一比她和这里就非常格格不入了。看来，她要是想在这儿长久的呆下去，就要尽快想办法适应这里寒冷的气候啊。

    岚风走后，梁曼收拾收拾准备歇下了。翻了翻身上，她发现带的行李干粮多半已经在攀山途中遗失了。现在她身上唯一有用的竟然只剩下那块吊坠。

    要不是有大哥的信物在，她这次必定会被云凌赶下山的。而她现在没有干粮没有行李，甚至也根本没那个体力再爬下山去了。

    梁曼握着吊坠小心地摸了又摸。这次，又是大哥救了她呀…

    她郑重地把它收进怀里。

    夜里，梁曼又失眠了。

    其实她在现代的时候睡眠一直很好，基本上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地沾枕头就着。而刚来到古代的时候，她的睡眠也依旧不错，大多数情况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也就是从大哥去世了以后开始吧，她就有些入睡困难了。就算是勉强睡着，也常常会突然惊醒。而只要一醒就很难再睡着了。

    但是今晚和以前有些不同，她不是因为做梦梦到晋州的事而呜咽着哭醒的。她纯粹是因为来到了新地方心里非常不安，再加上这里实在太冷了才一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这也不能怪谁。看得出来，岚风已经尽力给她找出几套最厚的被褥了。但很明显，他们这里的最厚和普通人家的最厚仍旧有些区别。而且因为没有木炭，岚风还去伙房为梁曼取了些柴火来点上火盆，屋子里这才勉强有点热乎气。

    梁曼猜他们这里是从来不会留外人留宿的。

    至于他们自己，梁曼怀疑这些人晚上睡觉可能会直接和衣直愣愣地躺在光床板上。这很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尽管梁曼又把所有的外套盖在被子上，但她还是在被窝里冻得直打哆嗦。最后她索性不睡了。

    梁曼爬起来穿好衣服，打算去院子里跑几圈暖和暖和身子。

    现在应该是凌晨一两点的样子。

    呼气成冰，室外真是太冷了。除了远处低声嘶鸣的狂风，院子里十分安静。

    梁曼不知道其他厢房里还有没有人住。她怕影响别人休息，不敢出声也不敢点上灯笼。但还好，这个地方离天空很近，一切都很明亮。

    寥落深阔的夜空里，漫天映耀的光点低垂着挨挨挤挤，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一样。

    就着头顶的点点星光，梁曼慢慢跑了起来。可是高海波稀薄的空气不太允许过于剧烈的运动，跑了一会梁曼就觉得有些不适，步子也开始慢了下来。

    她一边在庭院里信步而行，一边胡思乱想。

    很奇怪，明明她来的时候山下山腰到处都是呼啸的狂风，可偏偏山顶上却又万籁俱寂得一点风也没有。似乎所有的饕风虐雪全都乖巧的止在了山门外一样。

    也许，这里还真是个风水宝地。

    走了走，梁曼发现这么大个门派好像到处都没有人守夜。但她仔细一想，谁家贼人会半夜三更一路摸到雪山顶上来？先不说风雪就是天然的屏障了。这里还是武功第一的门派，来这里挑事不就是找死吗。

    穿过月洞门，顺着回廊慢慢走，梁曼一直来到了之前她扫雪的地方。远远的，大堂里似乎有些亮光。

    谁这个时辰了还在这里？

    梁曼有些犹豫。她担心她会贸然冲撞了这里的哪位前辈，让人诟病新来的冒失不守规矩。

    但她又转念一想，既然掌门已经让她留下了，那她就没必要太妄自菲薄。来了就进去看看，不管里面是哪位前辈，她既然看到了也该上去打个招呼。这才符合初来乍到的礼数吧？

    门内烛火通明，她隐约望见高旷肃静的堂下有一清寂人影。

    ——是云凌。

    屋内，左右一排排蜡烛随着丝缕寒风幽幽闪动。昏昏黄黄的烛火下，堂内一切事物的边界轮廓都有些影影绰绰。

    那人闭眼端坐于其间。

    美人似霜明玉砌，清绝完美得流映滂沱，反衬得周遭所有更加模糊不清。

    乍一望去，云凌就像是一尊出尘不染的白玉瓷神像，垂眸独坐于神台之上。

    难道武功厉害的人是坐着睡觉的吗？

    想到这层，梁曼站在门口又犹豫了。但对方一双澄澈空冷的眼睛已经望向她。

    梁曼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但既然对方已经发现自己，她更应该进去了。

    梁曼小心地踏进屋内。她学着岚风的样子垂头行礼：“掌门。”

    云凌微一颔首。

    梁曼偷偷抬头，发现他还一直看着自己。虽然掌门照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梁曼猜测他此时眼神的含义应该是在询问自己为何不去休息。

    对方的压迫感太强了。面对着这个神秘莫测冷漠又没有人气的山头老大，梁曼有点紧张地结巴。她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呃…我，我睡不着，太冷了有点…我随便动动，暖和暖和身子。”

    云凌没有说话。他垂眸想了一会儿，看着梁曼：“过来。”

    梁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仍旧听话的过去了。她在离云凌有三米左右的社交安全距离处停下。

    掌门起身，踱步而来。

    他离梁曼越近，梁曼就越不安。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青砖上，烛火映出的影子一格一格的靠近。梁曼默默数着他过来的步子，心里无端地有些害怕。

    等影子停住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云凌站定。他随手拉过她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胳膊，掌心贴上她手腕。梁曼缩了下手，用袖子把手上的冻疮遮严。

    下一刻，一股奇异的火热猛地从手腕处升起。这股莫名的热量很快顺着她全身的经脉流遍四肢百骸。梁曼浑身都热了起来，甚至额头上都冒起了几点细小的汗珠。

    梁曼感受着体内游走的热量。她吃惊地看着云凌，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掌门放下她的手，拂袖离去：“去休息吧。”

    梁曼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她发觉身上竟还暖洋洋的，舒服的很。

    梁曼起床洗漱时发现自己昨夜流鼻血了，甚至血迹都在脸上干了。但梦中的她却一点也没有发觉。

    梁曼默默地擦着脸。她心想，难道这就是虚不受补吗…？看来是掌门的功力太强了，她这个普普通通的小身板承受不住他狂猛的内力所以就被顶的流鼻血了。

    甚至说不定她昨晚根本就不是因为暖和才睡得香。她很可能根本就是晕了…

    梁曼叹气。她得赶紧支棱起来啊…不然根本不需要人家赶自己，她真怕用不了多久她这个小体格子就受不住折腾，自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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