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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不妙,他应该说恳求皇爷赏脸,再不济也应该说,请皇爷改日移驾。可他却直接问他想不想,话家常似的。而且这话说得也小声。北风呼啸,也比他说话声音大。他心想,倘若要在除夕那日造反,大约还需要再寻时机。李砚你还是快回绝了吧。只是那寒风一紧,送过来李砚答应了的一声“好”。他应得轻轻巧巧,落在雪地上也没有痕迹。陈恨心中咯噔一声响,李砚啊李砚,你怎么这么不防备?第44章玉骨(1)三清观后边的那株梅花树,与忠义侯府、陈恨院子里那一棵,是同一种,也都是从江南走水路移来的。陈恨心想,若是李砚不重生一回,早在元年的除夕,他在忠义侯府的梅花树下就该被擒住了。这回要换了自己,那也算是——报应不爽。他全然受着便是。陈恨将手中李砚送的梅花枝子抱紧了些,说话声音如那时邀他赏花儿一般,若不细听,很快便会消散在寒风与梅香之中。“奴都说清楚了,事情……就是这样,因为一些奴说不清楚的事情,永嘉元年的除夕,奴原本预备要……造反。”造反二字出口时,手中的梅花枝子被他拗断一截,一声轻响。“囚禁皇爷的二层小楼是奴着人建的,要捉皇爷的那些人,也是奴亲自找的。他们不知道我要关谁,他们只知道……他们以为那是奴的仇人。”“此事全是奴一人所做,奴一力承担罪责,与旁人无关。”说完这话,他便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那枷锁,他从元年六月收到任务时开始戴着,一直到方才,他亲手把它给摘下来了。陈恨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满怀的梅花枝子放在雪地上,再一提衣摆,朝李砚跪下了。他俯身,似是倒在了雪地上:“求皇爷降罪。”李砚却道:“你起来说话。”陈恨只将头垂得更低,几乎将额头磕在了雪地上:“奴不敢。”他的双手按在雪地上,死死地攥着一些碎雪,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他总说保命保命,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他却全听李砚的发落了。李砚嗤笑一声,似有几分讽意,反问道:“你不敢?”手心冰凉,刺激得陈恨微微颤抖,他再答了一遍:“奴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李砚一伸手,就架起他的手。陈恨在雪地上跪了一阵子,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他又不重,李砚稍使了劲,就把他从雪地上架起来了。猛地被人架起来,脑子又不清楚,天旋地转的。陈恨被他按着,就靠在那棵梅花树的树干上。轻轻一声闷响,树上的梅花被震落下来,全数落尽陈恨眼底。他垂眸,盯着雪地看了有一阵子,才抬眼去看李砚。李砚目光阴鸷,冷声道:“你不敢?朕说的话你倒是敢不听,有什么事情你也敢瞒着不说。一身反骨,你有什么不敢的?什么事情你全担着,你还满以为自己挺厉害的是不是?”“你也该长长记性了,从前朕就想说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自顾自地办事儿,什么心思都按在心底、捂得紧紧的?”察觉到陈恨动了动,李砚更用了劲儿,将他压在梅花树上。“离亭,你是不是觉着朕还是明承殿的那个皇八子,小孩子心性,事情过了,哄一哄也就好了?”陈恨摇了摇头。云破月来,月光透过梅花树枝,稀稀疏疏地落在二人身上。借着月色朦胧,原本被他气红了眼睛的李砚才看见,陈恨的眼睛也红了,比梅花儿还红——他哭了。面上全是泪水,陈恨咬着唇,不教自己发出一点儿哭声。他哭得委屈,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委屈什么。那是他造的反,也是他做的错事儿,他原是预备着好好领罚的,一句软话也不说,只等着李砚发落的。那本没什么可委屈的,要有,他也该埋怨系统非要他做这个狗屁任务。他不该记恨李砚,更不该怨恨李砚说他,更何况李砚这才只说了两句。可是就这么点儿委屈,在李砚说了他之后,他就成了这世上最委屈的人。“离亭……”李砚被他吓得手足无措,还以为是方才的话说重了,忙哄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我收回,收回,离亭你别哭啊。”还把人按在树上,李砚反应过来,也不敢再压着他,连忙收回了手:“离亭,是不是把你推到树上你撞疼了?你别哭了,回去我给你揉揉。”陈恨却仍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李砚说了他两句之后,他是世上最委屈的人。而李砚安慰了他两句之后,他就是比世上最委屈的人还要委屈的那个人。“皇爷……”陈恨忽然开口喊他,还带着哭腔。不等李砚应他什么,他的双手攀上李砚的脖子,整个人往前一倒,只把脑袋埋在李砚的肩窝里哭。李砚披着狐狸毛滚边儿的鹤氅,陈恨把自己的脸埋在狐狸毛里,一阵一阵,不停歇地哭。仿佛那是天大的委屈。李砚伸手给他拍背,陈恨却哭得越厉害。李砚忽然想起,他到底是江南水做的人儿,不该这么惹他的。皇爷杀伐决断惯了,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这会子却忽然后悔起来。他原本是生气,别扭的气,到现在也是生气,还有心疼。可见招惹陈恨,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还能怎么?招惹完了还得哄他。狐狸毛滚边儿的领子被陈恨的眼泪打湿,尚带有些许暖意的眼泪落在上边,自狐狸毛儿的缝隙之间悄悄滑下一滴,只落在李砚的颈上,很快就顺着滑下去了。其实那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一滴眼泪罢了,与天上一滴雨水、一滴雪水没什么分别。可李砚觉得心都被他灼伤一片。只装作不经意的触碰,李砚偏头,吻了吻他的发,以此消解心底炽热。李砚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等他哭完。说不好是冷的,还是哭的,陈恨哭得不成声儿,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掩在哭声之中,藏有许多断断续续的、不成词句的“皇爷”与“对不起”。“皇爷在呢,皇爷不怪你,你别说对不起。”李砚心思一动,又补了句,“你只喊皇爷便是。”陈恨什么也没想,竟真就一声一声地喊起皇爷来。抽抽噎噎的。宫中传言诚不欺人,忠义侯哭起来,确实会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那小兽伸出并不锋利的小爪子,随他喊着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