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
“今日弹一曲《离sao》,与各位共赏。” 声如温玉。 他将琴放下,捋直了长衫下摆,缓缓坐下。 略弹了几个音调试琴弦后,才抬眸与桌前的众人对望一眼。 似每一个人都被他瞧进了眼底,又好似每一个人都不曾入他的眼。 泛音起。 一曲离sao,是晚唐陈康士根据屈原同名长诗《离sao》而作,以抒屈原惨遭jian谗后的忧郁苦闷,及其思乡忧国之情。 初而古朴苍劲、深沉含蓄,听其凄凉压抑; 复而音调变幻、起伏跌宕,感其悲愁交加。 众人如痴如醉,满腔情愁与琴音相系。 曲至终段,琴音渐转,一扫沉闷之气,豪放自若,似有不为天地所累之慨。 一曲终了,单敏只觉鼻尖略酸。她竟也如此多愁善感,矫情多思了? 单敏摇了摇头,略觉好笑。 大概是听出他曲中,为自己一腔抱负难以实现的苦闷,又断然放下后的自在潇洒。 课上,有人唤他“长思先生”。 孔长思? 是个好名字。 单敏打起了几分精神,听他讲中庸之道。 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单敏早已学过。古来所教之理,长篇大论,均是千篇一律。 但孔长思所言,却又有些不同,他道: “儒学中庸之道,本质上,即为对认知的不偏不倚。” “如佛家的‘八不中观’,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一不异。” “修心行事亦如此,切莫堕入边见,仪礼和义理均需融会贯通。” 单敏听得认真,难得没有纠结于二人在幻境中的关系。 课后,孔长思抱琴离去,身后跟着一长串请教的学生。 单敏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散开了,孔长思这才注意到这个躲在人群身后的小弟子,他缓步走着,侧头温声问道: “可是有什么疑惑要向我请教?” “先生”单敏小步跟上前,匆忙鞠躬揖礼,才小声说道“今日听先生一曲,弟子大有所获。请先生恕弟子冒昧,不知先生可收徒?弟子想随先生学琴。” 若今天确实是他最后一课,往后二人不能时时得见,还谈何攻取尸阴?总该先找个由头。 见面的由头。 “噢?”孔长思一笑,笑问道“你先同我说说,你有何收获?” 这...... 随便讲讲倒是不难,只是要打动他,还得说到他心坎里才行。否则,他为何要收她为徒,而不是其他人呢? 单敏眼咕噜一转,迅速搜刮了几个理由出来。 “弟子有三重收获,还请先生赐教。” “这第一重,便是习琴的益处。琴器如书画,可抒发执器之人的情愁哀乐,以寄所思。亦可修身养性,陶冶情cao。” “第二重,便是可在琴乐中悟得先辈哲思。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志士作曲作词,亦如先生今日所弹之离sao,悲愤凄苦到坦荡如砥,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第三重,便也是我今日的最终目的。”单敏顿了顿,故意等他投来疑惑之色,才幽幽开口。 “儒生日日读四书五经,大多只为考取功名,搏个高官利禄。但弟子以为,人活一世,并非只此一路可行。世俗之道,可以为之。但终其一生,亦该有所追求。” “弟子学琴,一来是喜爱琴音古朴深沉,二来是为自观,观心、观道、观一生所求。故而追随至此,向先生求学。” “好!” 他倏地笑开,眉目舒展,眼底潋滟光华,熠熠生辉。 “好一个观心、观道、观一生所求!” 他没想到,在这书院之中,如此年轻的弟子,竟也能有如此心境,实在难能可贵! “我记得你是本家的学生?叫孔敏?” 单敏点头应“是”。 “晚些我便同院长说一声,自明日起,你搬到我院中,夜里与我学琴。” “谢先生教导!” 单敏犹记得礼数,跪地向他行一拜礼,自此便算是认了他为师。 拜别孔长思,单敏一转头,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今日运势实在大好! 不仅拜了他为师,更能直接搬进他院子里。 如此昼夜相对,她再努力一番,是不是也有攻取成功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