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顾·回忆）

    许笙是那么那么好，好到，她觉得世上一切最美好的形容词都不能完全表达她的好。

    家世显赫，却总是不愿坐家里的车去上学，偶尔几次暴雨天才会让司机停在离学校远远的路边再不紧不慢地撑伞跨向校门。

    她有问过她原因，因为她的弟弟meimei们都会这样，都有车都有司机接送。

    并且她们都以能坐豪车上学为荣，好几次她走路去学校的路上她们都会用讥讽的语气和眼神说一些难听的话。

    不过后来也许是看到她每次都是同一个表情，觉得没意思了，以至于后来只是开窗冲她吐几口唾沫也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进了高中她便换成了坐公交。唯数不多的几次坐父亲的车也只是要去参加家族聚会。

    她并不受宠，没有也不会有机会体会那种感觉。所以她想了很久还是好奇地问了。

    许笙只是抿唇笑着说，没有别的原因，她只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吗？原来不喜欢，就可以不要吗。

    可是她不行。

    很多东西，她不喜欢，他们还是会态度强硬地给她。

    很多事情，她不喜欢，他们也会近乎苛刻地逼迫着要求她。

    她没有爱她的爸爸mama，

    更无法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不能明确地说想要或者不要。

    因为这可能会换来严厉的责骂或者一阵毒打。

    她太累了，如果妥协退让可以换来安宁，也许便不算太坏的选择。

    她做不到像她一样，能够自由选择一切。

    选择，自由。

    她一样都没有，一样都无法拥有。

    后来，她高二了。许笙也进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她很为她开心。

    也是那时候开始，许笙开始骑自行车上学，每天早上七点，都会准时出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边，戴着耳机听着听力，等着她，先送她去一中之后自己再去上学。

    一开始怕太麻烦她，她态度强硬的拒绝了几次，可是每天早上一起床，看到窗外熟悉而又执拗的身影时，最后还是屈服于内心的渴望同意了。

    于是，每天清晨，都不断上演着同样的场景。

    清俊稚气的alpha靠着自行车在那条路等待着，有时戴着耳机，有时低头背着单词课文，听到她的脚步声后，眉眼含笑地收起耳机和书，从车框里取出保温袋，边拉拉链边低头笑，

    “今天宋女士做的早餐很好吃，jiejie也吃一点好不好，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方便她改进。”

    她的mama每天都做早餐，每天都做的很好吃。

    她靠着alpha温暖的背，微冷的清晨，怀里不停变换的温热却几乎热得发烫。

    她知道，她是怕她不好好吃早餐。

    她确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弟弟meimei们基本都是在车上吃，所以阿姨做的都是方便带的早餐。

    她不想麻烦别人重新给她做，事实上他们也不会。就一直试图和她们吃一样的，但是她不喜欢在公交上吃东西，这不太雅观，更不礼貌，于是几次之后干脆不吃早餐了。

    不过那天之后，她有了。

    她总算可以好好吃早餐了。

    她终于，

    有了可以安心吃早餐的地方。

    父亲很喜欢顾瑶。而顾瑶打骂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即使最后她有多疼多难受，顾叶凯都不会关心她任何，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很多次顾瑶告状之后，他的眼里，好几次都闪着不明的阴狠，有时又会带着恨意地骂很多难听的话。

    “跟你那贱货妈一样拽。”

    起初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那么乖，那么懂事，却要这样对她。

    不过后来也就不纠结于一个答案了，她将一切都归咎为自己还不够努力，还不够优秀。

    不管什么东西，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比如顾瑶会在她的床上泼水，打湿弄脏她的所有衣服，

    比如顾瑶会故意在顾叶凯面前给她吃让她过敏的金桔，

    比如她会故意在家里人多的时候让她给她洗脚最后把水泼在她身上，

    比如她会故意把昂贵的花瓶打碎捡起碎片一刀一刀划在她胳膊上，最后却要去向那个男人撒娇装可怜。

    比如，翻出她藏在床底密码盒里的mama的玉镯，然后砸碎。

    她受过好几次伤，从来没觉得有多疼，受伤，流血，结痂。她根本不在乎。

    直到那天，许笙弯着腰，低眉给她擦碘伏，alpha的眼神温柔又灼烈，一遍遍抚摸那些早已结疤长出粉嫩细rou的疤痕。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疤好丑。

    可是，她没有嫌弃它们丑，

    也没有嫌弃她。

    她的十八岁生日，是和许笙一起度过的。漫天星空下，她们彼此依偎。她说她喜欢极光，想看海，还想看烟花。

    于是她们约定了以后一起，一起去看极光，看海，看烟花。

    星空璀璨，alpha含笑着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抱歉，只能补成这样了，丢的碎片太多了，别的地方是用金补的，有点俗气，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完便又笑着拿出一枚玉戒，放在她的手心。

    “不过这枚玉戒的料材质地是一样的，你可以戴这个，宋女士专门去庙里祈过福的，保平安健康。我也有一个，不过宋女士说得等我以后成年了才能给我。”

    “生日快乐，jiejie。”

    她的眼睛比星星更明亮，更耀眼。

    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她不失所望地考进了全国顶尖学府，即将去京城上大学。许笙也上高中了。

    前途茫茫，她为她们开心着，雀跃着，期待着。

    期待重逢，期待再见。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之间似乎越来越疏远。往来的信件少了，连短信，也都断断续续，最后一条条全部石沉大海。

    起初她以为只是她太忙了，一中的竞争激烈，学习压力大很正常。她好好学习，她也很为她开心。

    后来又猜测也许是alpha年少叛逆的青春期，亦或者是意识到了她们之间alpha和omega不同属性的身份，才会有所疏远。

    她在心里暗暗期待着，她的疏远，是对自己有着alpha对omega之间的，带着情欲的青春萌动。

    她祈祷着。

    后来发现，许笙确实是恋爱了，也确确实实，喜欢上别人了。

    她的身边，有了别的omega的身影。

    她的生活，有了别的omega的痕迹。

    她一年只有春节一次回家的机会，几乎都是在应付家里大小的聚餐和应酬。

    她没有见到许笙，她没有和她说具体回来的时间，可她真的很想她。

    于是她终于忍耐不住去找许笙，终于在一中校门口等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alpha优越的身材和出众的面容在人群里十分耀眼，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小笙长高了，也更俊秀了，气质变得更温柔了。

    只不过，她的身边有了另一个omega。

    她笑着接过那个女生的书包，亲昵的吻了她的唇之后大步骑上车等着她坐上来。

    女生羞涩的环着她的腰，她又笑着提醒坐稳了。

    她看了很久，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如血色般朦胧的黄昏里。

    直到夜幕低垂才回家。想去找她，找她问清楚，找她说清楚一切。

    夜正深沉，

    那颗杨梅树下，蝉鸣正噪，女生靠在alpha的腿上小憩。

    许笙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又低下头缱绻地亲吻她。

    夜色寂静，她的心却汹涌如潮。

    她喜欢许笙，

    喜欢好久好久了，

    好喜欢好喜欢了。

    她也对别的omega也那样笑了，

    她也载别的omega上下学了，

    她也对别的omega那样温柔了，

    她，

    亲了别的omega了，

    她，喜欢上别的omega了。

    看到她们如此亲密的互动，她发现她连冲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也是，她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脸面，去质问呢。

    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真的是她可以承受的结果吗？

    她不愿赌上一切去冒险。

    不愿冒一切可能失去许笙的任何险。

    面对许笙，

    她胆小到懦弱，懦弱到自卑。

    或许她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jiejie的存在，她会有很多jiejie，也会有很多meimei。

    又或许她连过客都算不上，

    或许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她便不会记得她了。

    她那些所有的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所有，也更没有必要说了。

    她讨厌她对谁都那么温柔的笑，

    她讨厌她对谁都那么好，

    她讨厌她记性不好，

    她讨厌许笙。

    她以前总说自己记性不好，或许只是对她而言吧。

    毕竟，对于她来说，梦里期盼了千万次重逢的人，仅凭声音便可以一眼认出。

    即使她们之间隔着七年的距离。

    她也能一眼认出她。

    而她根本记不清，根本不记得。

    不记得她，更不记得她们之间的过往。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的存在，在她的生活里，在她的生命里，永远模糊不清。

    明明那颗杨梅树她也有在一直帮忙浇水

    明明是她最先认识的许笙，

    明明是她最先心动的，

    明明是她先来的，

    为什么不能是她，

    为什么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