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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庐江吹面不寒的风,细碎地拂动人的耳朵。李隐舟撑起脑袋,歪着身子,听戏似的,很是享受。“邻里为介之推不平,将他悲鸣的诗句挂于城门,晋文公这才后悔失用介之推,于是登门求贤。可惜介之推不肯见他,他便放火烧山,想把介之推逼出来,没想到介之推宁死不出,和母亲一同被烧死了。后来便有了寒食节,禁火以纪念被烧死的介之推。”李隐舟难得耐心听完这种古代的圣人故事,一时无言。难怪孙权觉得介之推沽名钓誉,介之推如果真的无私无欲求,又为何心有不平?选择了归隐山林,却又作诗抱怨,多少有点姜太公钓鱼的意思。怎么看这都是个欲拒还迎却惨遭翻车的故事。顾邵着急地寻求认同感:“阿言你也觉得介之推虚伪吗?”陆逊凝视着已经熄火的冷炉,神色淡然:“我觉得介之推无奈。”孙权也被勾起了兴趣:“这话怎么说?”陆逊微微笑着:“如果真的爱惜人才,又如何敢放火烧山?介之推是个奇才,却不能在名利场中同流合污,这样的人,若一直默默无闻也就算了,一旦露出才情,又怎么可能安稳隐居下去?”听完这番话,李隐舟下意识地联想到四个字——怀璧其罪。即便介之推当日出了山火,也不过是落入君王怀疑的深渊,往后一步是葬身火海,往前一步是无尽的试探与排挤,就算活着当了官,未必也有命流芳千古了。这么看来,的确无可奈何。风声忽动,柳叶飒飒。李隐舟单薄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背脊掠过一阵寒意,陆逊平静地看他一眼,声音温如流水:“这里太冷了,我和顾邵先走,阿隐和孙兄稍等半个时辰再来吧。”顾邵点点头,拍拍衣袍上的灰尘,与陆逊并肩同去。“阿言。”孙权注视着他二人的背影,有些踌躇,终于问出了口,“如果你是介之推,你会怎么做呢?”“若处于那样的位置……”陆逊脚步一滞,忽而笑了笑,“逊不会选择归隐山林,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平滑的铜镜前,有妇人梳妆。模糊的镜像也难掩衰老的容颜,孙母凝眉深深望着自己略显扭曲的镜影,挑了最素淡的妆饰拿捏在手上:“你方才说陆家那两个小子又来了?”回话的老仆道:“正是,平日也常来,因此没敢拦着,和少主说了会话就走了。哦,少主还请老夫人的意思,说有些风寒,想和那小药童一起去找张先生看看。”孙母抬了抬眉,举手试着新来的黛粉的颜色,终究觉得活泼了些。“这黛粉不厚重,是次货,看着鲜亮,却不能上眉。”她随手丢开黛粉,疲倦地挥挥手,“既然染了风寒,就不好出去吹风,你让那小药童顺道请张先生过来就是。”老仆惯是知道孙权的性子,因此小声地回复:“上次也不许少主小娘去管那什么叫花子的事,还是偷偷翻墙跑出去了,少主也懂事了,哪里肯听我们这些仆人的话。”孙母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容,仅以目光的余暇略扫视他一眼,叹道:“我一个老妇肚独自cao持家事,膝下唯有小儿女承欢,小妹已经病卧在床,要是权儿再出什么事,我这条老命也就不要了。”“哪里会呢,少主懂事明理,是最孝顺的。”那老仆人会意,弓着腰退出门外,“老奴这就去告诉少主。”孙母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用孝道那一套拿捏孙权,还真没法反驳她。孙权少见地露出孩子气的不悦:“素日里也不管这么多,怎么小妹一病,母亲就紧张成这样?我又不是纸糊的假人,吹点风怕什么。”那老仆只是赔笑:“少主,这是慈母之心,您得多体谅啊。”孙权无奈:“那阿隐你自己回去找先生吧,听说近来风雨有异,病患很多,你也不必着急,等帮完忙再回来就是。”李隐舟听出他的一语双关,知道他有分寸,也不再多想:“少主放心,我速去速回。”——出了孙府的高门,在庐江城装模作样地绕了半圈,快到张机药铺门口的时候,李隐舟才转头往城门的方向走。陆逊和顾邵已经打点好了行装,正在城门口前的一个小巷口等着他,两个小孩离开孙府后还略作乔装,两把泥巴抹在脸颊上,倒真看不出来是平日里斯文秀气的小少主了。李隐舟不由觉得好笑:“你们要靠着太守公的印章出城门,又打扮成这幅样子,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谁说我们要走城门出去了?”陆逊难得有一丝淘气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睛里露出狡黠,很是生动可爱。李隐舟不由有些遗憾,庐江城的百姓爱屋及乌,对太守公这个早慧而谦和的接班人十分敬重,很少把他当孩子看。这么乖巧的孩子,如果平时多有些不同的表情,想必更讨人喜欢。顾邵也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嘘,跟我们走就是。”李隐舟见他两人神神秘秘,以为有什么诡秘的通道,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地绕着庐江城的墙根走了半日,终于到了神秘的出口。“呃,所以我们要……”李隐舟从古装电视剧里偷来的台词储备已经不太充足,思来想去也翻不出一个更文雅的词了——“钻狗洞?”顾邵略显得意地点点头:“这是我和阿言以前发现的,大人的身量过不去,因此就没回报外祖父,平时用枝叶掩护着,那些蠢材居然真的一直没发觉。”李隐舟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他的身体是个七岁多的孩子,但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思想,要撅起个屁股钻狗洞,未免还是有那么点……羞耻。陆逊见他神色僵硬,不由微笑:“成事者向来能屈能伸,阿隐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定不会就此却步吧?”好激将法,李隐舟还在内心作斗争,顾邵已经身先士卒地趴下身去,两只握笔的白净小手小狗似的往前爬着,手脚并用,一骨碌便钻了过去。这么熟练的姿势,一看就是惯犯了。他催促着:“别磨蹭了,当心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