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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一句也不提这些纠结,背光深深立于斜阳。仿佛天生就该居高临下,孤立无援。暮色一寸寸吞没落日,暗沉的夜空无声息地笼罩上大地。“主公的部下,当然永远忠诚于主公。”李隐舟慢慢地道。“主公?”孙权玩味似的在喉中掂着这两个字,缓缓呵出胸口的闷气,忽笑了笑,“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只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取字,又不是小时候了,总不能永远那么没规矩。”李隐舟倒真没意料到他问的是这个,算一算再两年就虚岁二十,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早该有字,只是他又不是舞文弄墨的人,哪里来的文采想什么字号。凌统也松了口气。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李隐舟,他们相熟也算有些年头,总觉得他好似有些与世俗颇格格不入,取了两个字的名,还没字号,不熟的人喊一句先生也就罢了,私底下总不能老叫小名儿吧?听说他是无父母兄弟的孤儿,只有个meimei流落蜀中。没有长辈,难怪无字了。这么一想,竟有些同情,但瞧他神色淡淡,又不像是很愁郁的样子。孙权也考虑到这个,淡淡地道:“改日让顾邵替你想一个吧,他最擅长这些文字功夫。”李隐舟却想的是另一码事。他抬头窥视着青年冰封如常的眼眸,耳畔回荡的是他方才近乎自嘲的低低一声“主公”。孙权其实是有字的,只是鲜少有人这么亲昵地称呼他,想破脑袋似乎也唯有曹cao那句略带调侃的“生子当如孙仲谋”。刘备有诸葛亮,曹cao也负过许多人,但总算曾经有过一点坦诚和真挚。而在关于三国的记忆中,孙权似乎从未和任何人交心。也许只是因为太过年少便接下重担,不曾也不敢与属下剖心相对,久而久之也惯了隔了肚皮打量人心,以至于被后世苛刻地定下凉薄的印象。陆逊对他至诚,他把这份至诚记了很久,藏得很深。但除此以外,竟想不出第二个和他算得上亲厚的部下。其实他心知肚明,陆家将不久于吴郡。李隐舟似透过那厚厚的冰瞧见了底下沉沉的海,里头究竟是冷是暖,或许只有他自己摸得到。如此想着,反倒打定了主意,冲他轻松地笑了笑。“算了吧,顾少主的字我可担不起。”孙权沉默地看他一眼,目光微微地闪烁。凌统还不解他的意思,反体贴地出起了主意:“先生若是觉得顾少主辈分低了,请张先生取一个也是,便是再云游四海,你的冠礼他也一定会来的。”拂面而来微寒的风。李隐舟眯了眯眼睛,凝望着天边浅浅的新月,清辉薄薄地洒下,透过瞳孔直直照亮进心底。“师傅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他似在月上瞧见一张微微蹙眉的脸,不由牵起了唇,“就当我占个便宜,没有字,别人就只能喊我先生了。”孙权亦抬首望月,月光极冷,然而比起他心里的冷却暖一点。暖得有些灼热,刺着眼眶。令人有些想要落泪。……交谈了一响,送走了孙权,才来到病人面前。凌统很乖觉地退了出去。陆逊坐在案前,烛火静静燃在眉梢。他的肩头随便地缠了几圈绷带,一看就知道是外行的手法。除此之外,他神色淡静如常,眉目依旧朗风朗月。见李隐舟来,也只是顿了顿笔,头也不抬,语调无波无澜。“帮我看看吧。”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六,不日就是狗,死线是第一生产力!67、第67章李隐舟替他掀开了胡乱缠上去的布帛,发乌的血痂中凌乱地布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这样还说不重。他借着昏昏的烛火细瞧了眼,便知道这是几日都没好好清创过,若不是天气已经冷下来,肯定早就感染**了。月光透过窗格洒进来。似一层细细的霜凝在陆逊的眉上。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李隐舟也忍不住唠叨两句:“再忙也该先治伤,你也想像主公一样被蛆虫咬一回么?”陆逊依然压着目光,眼睫里梳下细细的影,眼神明晦不定。半响,才轻轻砰一声放下竹简。李隐舟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垂下去,几行清瘦小字落入眸中,大抵是整理给孙权的战报——“魏氏三百八十六人,尽诛。颜氏一百八十七人,独留颜公……”这两家都是在吴郡叫得出名字的世家,甚至在整个江东以至于天下都有着至高的地位。越往下看,一个个数字便越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他的目光遽然一跳,心头似有冷光划过,雪亮地照出角落里某些阴暗的想法——“你们没有和世家正面交锋,而是暗杀?”陆逊淡淡地收拢竹简,道:“世家之间同气连枝,所以不设防备,明面交战,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李隐舟并不是没有这样猜测过,要干脆利落地解决势力参差的世家,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乘其不备、一一屠灭。但若如此,这场残杀就不再是孙氏的血洗,而成了世族之间的内斗。似猜透他沉默里的震撼,陆逊只轻轻地道:“若非如此,师出无名,主公想要保全陆氏的名节,逊也只能以此保住主公的声名。”和宗族的内斗不同,世家德高望重,一夕屠门,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李隐舟忍不住蹙眉:“没有必要去解释清楚,理由可以有很多,成王败寇,只要足够强大,没有人敢朝江东动手。那些非议和责骂,主公不在乎,旁人更不会有多少真心的愤慨。”大不了就担一个jian雄的骂名,乱世之中,还有谁是正人君子不成?夜岚如雾般沁进来,薄薄的凉意罩在额头上。陆逊静静端坐在寒寂寂的风里,颀长的身姿镀着银色的月华,仿佛披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