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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遇见(1)

    

第一卷:遇见(1)



    该说不说,李冬青这一切的倒霉是从回国开始的。

    先是不小心丢了护照,拉着三浦澈帮忙补办旅行签,再是回国后与曾经最要好的朋友面面相觑,送出礼物时脸上全是尴尬,好不容易度过了本科期间最最闲散的暑假,投入到考研生活,被室友冯梦圆扰了安宁,一杯水浇在了电脑上,差点毁了好不容易做好的文献综述。

    祸不单行,还没有进入到考试,李冬青感觉老天就差直接告诉她:得了,你别考了。

    她有些执拗,显然是不会屈服于霉运。硬跟老天爷对抗,竟真的抢回来几分运气,冲到笔试的前三名。导师朱虹挽留无用,只能将她送去别的老师手中。

    大约一年的苦熬后,李冬青终于以笔试第三,面试第二的成绩一跨成功,进入到本校的德语文学系。同宿舍的几人都各有去路,冯梦圆保送P大哲学系,另外两人一个进入大厂,一个回家当了公务员。

    这个待了多时的宿舍终于解散,冯梦圆做了面子功夫,吆喝大家一块儿去吃散伙饭,李冬青没兴趣,毕业礼拨穗的当夜,她独自跑去酒吧潇洒了。

    长安路那边有家叫Pretender的酒吧,消费不算高,环境却挺好。李冬青本科的时候就喜欢去,玩一晚上,让酒精给脑子消毒,第二天醒来,接着投入学习,事半功倍。同系的学生都说她是个玩咖,也有人质疑过她的成绩,最后都在看过论文后灭了心思。

    玩咖不等于成绩差,更何况李冬青也仅仅是爱好喝酒而已,算不上多么顽劣。小时候跟着外公住,老人家喜欢用筷子蘸点逗孩子,第一口下去,那味道是涩而剌嗓子的。舌头上划拉一下,顺着喉头就下去,整根食管像是火烧,鼻腔里是全是唾液自动灭火的味道。

    一口,眼眶就红了个透!

    外公说,我们家咚咚还挺厉害的,不上脸呢!这种基因优势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放大,到了现在,几乎喝什么都不会红脸了。于是她刚刚落座,就冲着调酒师点了一杯干马天尼。

    五彩的灯光闪烁着,低沉的鼓点把心跳都压下去,李冬青跟着摇摆起来。只是这短短的三两分钟,就有好几个男人过来搭讪。

    喝酒不上脸是一回事,醉不醉是另一回事了。她通通拒绝,只说自己在等人,对方挑挑眉便不做纠缠。只是偶尔也有些听不懂人话的癞蛤蟆,顺着吧台摸过来就自作主张落座,不说话,就是一双探究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像在挑选什么物件。

    今天是毕业式,李冬青有稍稍地打扮一下。她个子不算高,却皮肤白皙,有一双非常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舒展自然,不笑时又清冷凌厉,怎么看都像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聪明得有些距离感,把你推开,但还是叫人想靠近。

    她知晓自己的魅力在何处,更懂得怎样发散。尽管今天只穿了最清爽简单的吊带短裤,也很难让人挪开目光。

    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不是扶贫。她有意表现出嫌弃,眼前的男人却不肯接收,反而当成一种欲拒还迎,沉滞着嗓音就与她调情起来:“小姑娘,你等的人还没来呢?”

    等人是借口,他不愿意顺着下台阶,李冬青也没办法。她短暂的沉默给了他希望,男人把凳子又拉进一些,像以往撩拨其他女人那样,斜撑着手臂,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桌面,目光审视,像是等待她妥协。

    好久,他开了口,问她今年多大什么工作,说这样害羞的小姑娘见得多了,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话跟着走。李冬青强忍住恶心,面露微笑:“那你能不能乖乖听话,直接滚开?”

    语气很不和善,男人反而更兴奋了,抿了嘴,伸手就要去挑开冬青鬓边的碎发,冬青几乎能感受到那指尖的粗糙与油腻,下意识地要躲,男人的手却被一杯酒生生隔开。

    是年轻的调酒师推手过来,向她微笑:“您好,女士,您的干马天尼。”

    她向他道谢,借着机会也挪远一些。男人想挽留,伸手到她的肩膀,李冬青想,你要是真敢碰我,我直接拿酒杯开了你脑袋。想法得不到实践,刚刚的调酒师直接凑过来,刚好将她与男人的距离拉开。

    李冬青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忽然发现,这调酒师……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惊艳,所以第一眼未必看得见。然而干净清秀,眼里有些若隐若现的光,李冬青判断,他或许年纪不大,身上才有些青春的男孩儿气,偏偏小男孩儿装大人,穿西装打领带,越看越可爱,谁料他真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油腻男子时,竟显出几分难言的危险性。

    气质杂糅却和谐,李冬青喜欢类比形容,觉得他很像一只刚刚被放出来觅食的幼狼。

    只是这么两眼,刚刚的不快全扫去了。怪不得都说,看帅哥可以延年益寿。李冬青渐渐挂起微笑,这令那想要搭讪的男子分外不爽,转头相调酒师撒气:“干什么?你一个调酒的,越界了吧?”

    尾音明显有些颤抖,他想要壮胆,故意搬出自己是会员的身份。调酒师却不带惧色,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客人,这位是我朋友,她等我下班呢!是什么关系,要不您猜猜?”

    “大哥,我不说了我在等人吗?”

    冬青适时地接上。只一段对话,解决了危机。清爽的声音也验证了李冬青的猜想:帅哥果然年纪不大。她和调酒师配合默契,成功把男人给挤走。没多久,经理接到投诉过来确认情况。虽是事出有因,但他处理太强硬,让他以后多悠着点。

    调酒师被教训的时候,李冬青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他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她也就不主动帮腔。抿一口酒,默默观察着。

    被训话的小调酒师不动声色,到了执掌雪克壶的时刻又分外昂扬。

    瘦高而肩宽的人穿马甲最好看,配上黑色的短发更显利落。只是看背影,完全想象不到是那么一种干净稚嫩的气质。“当啷当啷”几声响,他转过身来,形神落拓,手里已是一杯点了青柠的新加坡司令。

    女人接过酒杯,顺势倾身:“上回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笑回:“说的是哪件事?”

    “非得让我说明白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每次来,都找你点新加坡司令?”

    她中指摸了摸酒杯,挂住的冰珠就滑落成一条清澈的轨道,等待他给个台阶下。他却不说话,沉默地擦拭起酒杯,颇有些以不变应万变的味道。女人捏着那杯新加坡司令,不说话了。

    李冬青看戏,抿了一口,想象那杯新加坡司令到底寄托了什么样的情意。爱喝酒的人喜欢用酒里的故事说话,新加坡司令也有着这样的故事。

    百年前的那个调酒师凭着对新加坡海峡的遐想,在无数次的雪克壶摇晃里,配比出最是酸甜可口的鸡尾酒——新加坡司令。日落一样的橘色、浓淡适宜,不辣口不涩喉,成为女人们在金汤力之外的另一种选择,延伸了便是“情人”。

    她想着,低了头,冰球随着手腕旋转,碰撞在杯壁上,声音清脆,将调酒师的目光吸引过来。他不认识李冬青,却双肘叠在桌面上就冲她笑,极为亲昵地说了句:“说好了少喝酒的呢?还生气呢?”

    “嗯?”

    “少喝点。”

    故技重施?一双漂亮的眼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几乎直接喷在了她的面庞,李冬青想,真是有借有还!她故意暧昧地看着他,不答应,也不去拆穿他的谎言,又一次打起配合。

    女人看出来两人的氛围,甩着大波浪便笑:“骗谁呢!Adam!人家都不认识你吧?就算是要拒绝,能不能找个合适些的理由?我也不是非得捞你这条鱼哦!”

    “我可没骗你!”

    他笑着回复,斜眼下来看看冬青,顺带抽了张纸帮她擦掉桌上的酒渍,一连串的动作亲密自然,女人很快就啧声离开。等到那开叉的长裙身影出离了视线范围,他才冷脸下来,重新整理那些酒杯。

    不说一声谢谢,也不去打破他们之间的一言不发。外人眼里的互相袒护互相帮助,到了此刻又变回最最陌生的服务员与客人。冬青看看手表,眼睛一闪,找到那漠然的背影,在灯影幽暗里,叫住他。

    她笑,露出一排牙,乖巧可爱:“再给我来杯拉莫斯吧!金菲士哦!”

    名为Adam的调酒师看也没看,应声便掏出柯林杯准备加冰,叮铃匡啷,一顿东西都准备完,冬青却笑看着他:“我不喜欢太甜的,你看着来。”

    “好的,女士。”

    “对了,我喜欢手打的,记得摇满12分钟哦!”

    “……”

    此刻Adam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他手一顿,看向她的眼神里再不是那样友好的纯真,更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戏谑。

    冬青并不躲避:“你是调酒师,应该做得到吧?”

    Adam见招接招:“当然。”

    这句“当然”的后果有点严重,一杯拉莫斯金菲士的泡沫打出来,初学者就能口吐白沫。即便Adam技巧不错,递给冬青时,手臂也酸胀得不行。

    吧台边的暗灯拉出一条光线,递给冬青时,他故意捏着杯壁没有放手,好像两军对垒,就想猜猜眼前这个女的到底想些什么。李冬青也不生抢,他不给她便见招拆招,把他手腕拉过来,直接低头添了口奶油泡,晕了浅浅一层胡子。

    “泡打得还不错,下次还点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