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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试探(3)

    

第二卷:试探(3)



    除了给陈祐上课,这个小长假,李冬青几乎天天留在校内自习。

    她始终坚信,大多数人都不具备天才,唯有努力一点,才算有机会力争上游,导师姜好说她领悟力强,但是基础薄弱,语感也有待加强,李冬青不敢懈怠,原文书一遍遍地啃,发誓要吃透。

    这天也不知为什么,有一段怎么也翻译不出想要的感觉,李冬青有些烦,打算去厕所找找灵感。刚解了裤头,她就看见一样反光的东西,压了许久的坏情绪顿时翻涌上来。

    打小外婆就劝她别学她妈杨悯那个泼辣性子,她也装得不错。可这导火线来的不是时候,她推开门就走向左侧的坑位,冷言低吼。

    “喂,你出来。”

    像个冷静的杀手,简单几个字就震慑了里头的人。没多久,一间女厕所围了好几层人,当天晚上,视频就在校内流传开来,十分热闹。

    林敢打了球回来,一身汗,才从浴室出来,就听见刘延亮到处吹嘘自己的见义勇为。林敢擦着头,一脸质疑。

    刘延亮直接掏出证据:“来!你好好看看爷爷今天多牛逼!”

    接过手机,画面是新闻上常见的围观视角,看样子是一群人捉拿一个厕所偷拍的猥琐男。他认得那个从厕所上方跳进去抓人的,就是面前的刘延亮!怪不得今天这么得意呢!配合地笑笑,夸他厉害,又凝眸看回视频里的那个要熟不熟的人。

    他们有一周多没见面,可他还是认得她。视频里的她面容姣好,纤瘦挺拔,妙语连珠,对着那厕所门就是两脚,一顶鸭舌帽都压不住那霸气。

    “你一个人在里头有什么意思?拍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看看嘛!”

    “怎么?还要我请出来是吧?行啊,就看看你这王八孙子的龟壳跟老娘的腿哪个更硬气哈!”

    “真有意思,女厕所的尿干净些,好让你照照镜子是吧!”

    ……

    拿腔拿调,打骂都大快人心,他越听越有趣,往下翻看评论,除却标准的咒骂人渣,也有不少踩学校,或是要求严惩不贷的呼声。

    令人意外的是,更多的,都在表达对李冬青的爱意——“建议jiejie放开择偶标准”、“meimei这样的,jiejie可觉得还好”……数十条歪楼的称赞里,刘延亮给他翻到一条夸自己的,洋洋得意。

    “牛逼吧!”

    “嗯。”

    “那可不!小爷我一跳进去,这小子就给我干趴咯!”他正在兴头上,给林敢科普下午的壮观,竖起个大拇指,“说起来那妹子是真厉害啊!那两脚踹得——啧啧——早知道就追上去要个微信号了!”

    倒不是追不追上去的问题,林敢想,依照李冬青那个性子,真追上去估计也没什么用,三言两语就能给打发回来了。但是看刘延亮那么开心,他放弃扫兴。

    夜里一点,林敢躺在床上。明明昨天才熬了夜,运动后也更入眠,他却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打开手机,大拇指游走不定,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搜索关键词,将那视频看了好几遍。

    刘延亮的话还在耳畔,他眼底嘴角都是笑,真想问问她:已经是陌生人的话,怎么不敢来Pretender了?

    实际上李冬青不是不敢,是真的挤不出时间。她有些学业上的强迫症,等完全度过了考试周,也完全补足了休息,才腾出时间去酒吧逛逛。

    Pretender的生意向来就好,到来时已经座无虚席。她靠着墙,站在舞池边上。五彩的灯光晃过眼睛,前方都是迷醉的人,再越过人群,她看见那人群簇拥的人。

    或许因为夏日磨人,林敢比之前见到的略微消瘦些,秋日该养膘,她却只瞧见浑身的清瘦,也因着这清瘦,气质上似乎更清冷疏离。身着短裙的女客人擦过他的手,他不慌不忙地笑笑,推拒,又接着投入下一杯酒。

    李冬青不晓得,他动作灵便,心思却不在酒上。

    几天前母亲打来电话说外婆在家中摔倒,小腿骨折,他揪心,买了张票回家探望,从病房出来刚好遇上林维德。

    从前林维德专制独权,他性格乖戾。他们俩人遇上,甚至不是小学课本里的“自相矛盾”,而是最强的矛对上更强的矛,明明师出同门,可谁也不肯让步锋芒。父子俩快一年不见,刚见面就又是吵架,吵得惊动外婆,最后又一个躲在家里赋闲,一个北上漂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又烦又累,只能靠高强度的工作消磨时间。调酒师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陪聊,女客人品了品刚调好的金汤力,开始没话找话。

    “Adam,鸡尾酒为什么叫做鸡尾酒?”

    “几百年前的英国流行赛马,纯血马难养,用来比赛的大多都是混血杂种马。行业爱好者觉得马尾巴竖起来跟公鸡尾巴一样,所以专门用‘cocktail’来称呼。鸡尾酒最初也是出现在英国,各种酒类都混在一起,所以直接借用了人家的名字了。”

    他没有展开的心情,选了最最普通的版本告诉她,成功躲避一次深入交流。女人离开后,冬青趁机占了空位。林敢望着她,眼神迷离。

    “还是干马天尼?”

    她点头,看看女客人的曼妙背影,不禁勾唇。

    “其实还有更故事性的说法。”

    “什么?”

    “鸡尾酒。”

    十八世纪的纽约,有家酒吧的老板丢了一只公鸡,声称谁找到这只心爱的公鸡,就把女儿嫁给他。不久,有个部队的军官将那只鸡带给他,老板认亲,虽然当时公鸡的尾巴不见了,他还是遵守诺言,将女儿嫁了出去。婚礼上,女儿太过激动,不小心把各种饮料混合在一起,宴请宾客。

    “从那以后,这样混合的饮料就被叫做cocktail了。”李冬青笑,说起一个无法考证也不算浪漫的故事。林敢倒了点金酒,客气道,“你还挺博学?”

    李冬青也不自谦:“博学是真的,可你不会不知道。”

    林敢问:“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该知道?”

    冬青说:“我觉得你知道。要是真不知道,那就是我高看你了。”

    她挑着眉,显然玩味,林敢轻哼一声,开始stir,杯子中的透明液体随他拨动,送到她眼前。冬青小啜一口,在熟悉的味道下感到平静。她喜欢干涩得剌喉的感觉,三口喝了个干净,又续了一杯。面上晴朗,动作也潇洒些。

    林敢问:“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心情这么好?”

    李冬青不害臊:“喝酒看帅哥,算不算大好事儿?”

    听言,林敢哑笑,一刻就舒了眉头。又有想交友的客人来找她搭话时,他顺着气氛就帮忙打发了,两人的紧张就此缓和。

    午夜的Pretender热闹非常,林敢从来只上半场的班,下半场留给主调酒师。冬青见换了人,也没再待着。老练的调酒师固然手法到位,可她不喜欢太娴熟的东西,没意思。

    夜里打车的队伍老长,今日这一片似乎约好了一起搞活动,来来往往人流无数,偏偏就是没有一辆空车。冬青看着手机上还有七十多位的等候,有些伤心。

    林敢从巷口出来,越过她身边,打开一辆电动车,看样子是要骑回去。这里离学校不近,骑回去可不是个小工程,冬青多看了两眼,林敢回头正好看见她。

    周围人人好友相簇,独她路灯下身影瘦削,深秋时节更显落寞。他心一软,请了清嗓子:“你要不跟我走一段,到人少点的地方再打车吧?”

    冬青说:“没事,我再等等。”

    她看看手机,嗯,还有70位等候中,计算下时间,明早还得去给陈祐上课呢……林敢也不多劝,跨上座位要走,李冬青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衣角,开始示弱。

    “还是带我一程吧。”

    她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两人对视两秒,林敢奇道:“那你倒是扫辆车呀!”

    冬青呆住,转头看了看车又看向他,有些可怜:“我喝酒了,这个点……交警很多的。”

    林敢一惊:“交警还查这个?”

    “嗯!”她点头,飞快跳上他的后座,搂住他的腰,不肯松手,催促着他快些开。

    《道路安全法》里确实规定了机动车不许酒驾,可也规定了不能载人。林敢不懂她的逻辑,回去的路上尽量避免了人流,见着车堵住就换道,小心翼翼地躲避挨骂。冬青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不是怕酒驾,单纯只是她不会骑车而已。

    常年跟父亲有隔阂的女儿,孤身长大,小初高又离家很近,没有工具亦没有指导者,更没有户外运动的兴趣,该怎么去学会骑自行车呢?

    夜里的秋风凉又凉,暗黄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一盏又一盏,好像永夜里追赶一轮夕阳。林敢没问她想在何处下车,他们一路兜风,见了河过了桥。

    迎着风,午夜的街道灯火辉煌,这条路上却只见他们俩。冬青张开双手开始大呼,林敢赶紧叫她搂住腰身,免得摔了下去。她折腾了一会儿,在林敢急不可耐前收回动作,脸颊贴在他的后背,冻得凉凉的小手也因为他的温度开始发热。

    一种暧昧的情愫在这个夜晚诞生,仿佛末日狂奔,李冬青的身体热了,林敢被她搂着,感到胸腔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

    一个小时后,到达校内,他们一路走去,到了岔路口才要分别。林敢转身,听见冬青的一个酒嗝,回身过来望向她,又追上她。

    “李冬青!我们做朋友还是炮友,你选一个吧!”

    话问得突然,冬青笑得意味不明:“非得二选一?”

    林敢想了想,“也不是。还有第三个选择,如你所愿,陌生人。”

    他的语调清冷,暗黑的校园刮起一阵风,教学楼内还有通宵学习的同学。他们站在偌大的草地前,她凝视着他,好像想通了什么,忽然就笑了。她敞开胸怀,落下一句:“那我两个都要。”

    林敢原地愣住:“什么意思?”

    她便解释:“又做朋友又做炮友,应该也可以吧?”

    这一解释,林敢更混乱了:“你会跟朋友打炮?”

    “不会,不过好像有点想试试!”冬青停顿一秒,兴许是一小时前那长长的漫野的光迷幻了眼,将她拉入一条名为疯狂的隧道,旋即又瞥见他的六神无主,张口找补,“你当真啦?我开玩笑的,就当我酒喝多了又发疯!”

    酒疯子说完话就蹦蹦跳跳地离开,林敢却望着那背影难以回神。

    若真是两个都选,就是又交友又zuoai,那不近乎谈恋爱?

    他早些年醉心玩乐,根本没往男女关系上想,这些年也不乏有人示好,可统统都没能入了法眼。朋友都说他没开苞,点不透,现在想想,应该是一物降一物,得有更疯的人才能压住他。

    就像完全没有预料过,会在被一个假装酒醉的女人霸王硬上弓。他没胆量告诉她,自己那么耿耿于怀,只是因为,在那之前,他还是个处。

    各人的烦恼不相通,林敢为着李冬青昨夜的“两个都要”辗转反侧,李冬青自己却是一觉睡到天亮,精神饱满地去了陈喻家。

    最近陈祐的状态很好,她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电影摄影集,算是哄得开心一点,连着做了两套习题,还想留冬青下来吃饭。冬青在意陈喻的情绪,没答应,找了个最烂俗的借口,与人有约。

    陈祐的小脑瓜子转得飞快:“是和Adam一起吃吗?”

    陈喻看过来,不知道陈祐又上哪儿认识了个Adam,眼神愈加坚硬。冬青见势否认,扬言是跟导师喝咖啡,讨论论文,立了个努力学习的人设,陈喻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一些。她也松了一口气。

    随便吃了点外卖,躺了躺,就睡到下午六点,往外看,天已经蒙蒙阴了一片,像是潜伏了无数的噬魂怪。手机上两三个未接电话,冬青回拨过去,陈喻焦急地问她:“小李,陈祐有去找你吗?”

    冬青还有些迷糊:“没,怎么了吗?”

    陈喻心一沉,有些失神:“小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