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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年纪尚小,看见了便大喊起来:“大姐的钏子化了!”苏倾大惊,急忙去看,这才发觉鸾鸟嘴里那颗石纹珠子离烛火很近,已经受热变形,不是个滚圆的了。她伸手一捏,那珠子已经被烤得热乎松软,像面团似的被捏扁了,竟不是玉石做的!五妹天真无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大姐上当受骗了,买了假的钏子!”苏倾捏着面团儿,心里正糊涂着,忽地摸到里面似乎包着什么yingying的东西,再仔细一摸,是一枚卷起来的纸条。她对着烛火将纸条慢慢展开,手抖得险些拿掉了。摇曳的烛光照着褶皱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倾倾”。这一笔一划顿重,不知重复多少次,他在她面前称“喂”,在无数个她不知道的漆黑的夜里,他这样亲昵而僭越地叫过她的名字。包起来,藏起来,不为人知,又企望她发觉。*寒冬夜里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时有时无,打着卷儿裹挟在风中。沈轶随军出征之前,也是这样北风卷地的冬日清晨,她一路送至城门,默然无语,天边泛了鱼肚白,沈轶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她道:“你要信我。”她虽然点头,却不明白这话的含义,更未来得及深想他为何说的是“信我”而非“等我”,波诡云谲的朝堂巨变已经使权势移位,尊卑颠倒,人心惶惶。天地改换,新皇登基。沾染权势者踏错一步便被新朝肃清,钟鸣鼎食之家顷刻间化作烟尘,荣华富贵尽作粪土,昔日闺阁千金为娼为妓,而她却是那螳臂当车的停留一瞬。苏家在水中沉浮的时刻,是她而今的丈夫向她抛来了橄榄枝。或许沈祈早知有今日,故而早早留下后路,他斯文的面孔之下,多的是为官做宰的真本领。他想要得到的,也全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可得到之后,他又发现自己想要的不止于此。日子飞速过去,水中投石沉底,一切归于平静,不受政权更迭影响的除却布衣,还有冲锋陷阵的勇士。王师凯旋归来之日,恰是苏沈两家连理之日,新君大悦于将士保家卫国,开疆拓土,赐婚麟熹郡主于沈轶,招他为皇家之婿。这个消息是沈祈告诉她的。新婚之夜,他往她手里塞了一只酒杯,喟叹道:“倾妹,你看,这就是命。”沈轶在金銮殿上以腿疾为由拒婚,长跪于殿外雪夜,睫毛上结满霜雪。屋内炭火哔剥,苏倾在大红喜帐中仰头饮下沈祈递来的合卺酒,烈火入喉。初婚她将手钏还回去时,沈轶的脸色,从别以后,总是一遍遍出现在她梦中。他死死看着她,脸色青白,嘴唇抿得毫无血色,神情分外无情而憎恶,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是你自己选的。”说起来也巧,这六年同住一个沈府,竟然一次都再未见过,最近的一次,也不过就是隔着一道矮墙,听见他的声音。忽而又变作少年时的他,着银光闪闪的铠甲,与她并肩而行,又刻意留出一拳宽的距离,暧昧而疏远,热烈而又满怀敬意。雪花柔和了他的面容,他回过头说:“我走了,你要信我。”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这一别便是经年蹉跎,浮生如梦。每当梦醒时候,苏倾才有一点恨沈祈。恨他的喜欢里掺杂了太多杂质,含着欲望,鄙夷,怀疑和厌弃,要非如此,或许她早就可以庸庸碌碌过成柴米油盐之妇,否则,谁愿意数十年如一日做天上仙子。可是为人妻,如何能够心怀别人,又怨怼别人。人活一世,又怎么能总想着“过去”和“如果”。她将钏子套在手上,调整好大小,上面的石纹珠子还能如风车转动。她紧了紧披风,走回了屋里,双手闭上了门。门缝里露出一竖条的圆月,慢慢地越来越窄,直至消失。*天刚蒙蒙亮,鸟雀鸣脆,清晨起了大雾,连绵屋宇都笼罩在雾中,迷蒙不清。锁儿从偏房出来,整饬着领子,打了个哈欠,白气萦绕。路过大门时,她甚至主动给扫院子的小丫鬟打了声招呼,谁都能看出她面上的喜气。昨夜里大少爷终于松了口,答应夏天到来之时,要给她个名分,升她作侍妾。数年的心愿,一下子便了,她觉得自己要变成花翎子公鸡,四下巡视一遍,才不至于飘飘然——尤其要巡视大夫人的地盘。她踱到了正堂外,忽地听到雪花的尖叫划破长空:“来人,快来人!大夫人吞金了。”锁儿吃了一惊,推门进去,雪花跪在塌前,用手捂着嘴巴,抖如筛糠。帐子里,苏倾双手交叠躺着,头上规整戴着一朵纸花,腕上戴了一只金钏,如若不是面如金纸,倒像是安静地睡着,睡在暖香温室的蝴蝶仙子,不知忧愁。沈府上下登时乱成一团,屋里不一会儿便挤满了人,脚步来来去去,七嘴八舌吵嚷不休。谁也没有注意到桌下一只变形的蜡丸孤零零地躺在桌腿边。余下的半张纸条,早在火盆里扭曲着燃烧殆尽,上面的三个字也跟着化作了灰烬,静默地沉入寂静的梦中:“跟我走。”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悲剧跟苏爽不挨边换种文风换种心情继续真情实感种树第4章雀登枝(一)“妈,我要迟了!”苏倾一进门就听见苏煜暴跳如雷地跺脚,变声期的声音像是公鸡打鸣,嘶哑刺耳。而苏太太的双手环着他的腰,坚持不懈地给儿子提裤子:“小祖宗,快了快了。”苏太太花了点私房钱裁了一件崭新的裤子,不试一试怎么行。苏煜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却比其他男孩子更矮小一些,还有点驼背,整个人显得耷眉臊眼。感谢苏太太的好基因,他的皮肤算白,眼睛也大,但是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底眼镜,加重了脸上的懦弱呆气。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在外面唯唯诺诺的孩子,会在家里这样大喊大叫。苏太太终于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