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月夜流萤火
祭了酒，也话了别，伍氏的族人们便被秘密安排先转移至远郊据点，只等明日天明以后，再妥善安排他们编队出城的相关事宜。 人散后，就剩了你与袁基两人，你们在廊下并肩而立，那缕微风拂动你们的衣摆，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极目而望，夜空极为旷远，星子在天际铺陈，那一弯新月，愈发衬的天色如水。夜深了，连蝉鸣都静了下来。 这处书肆的院子中有一方小池，庭中绿叶落入其中，便被夜风推动着盘旋。 那池水此刻正倒映着天上溶溶的月色。 池内设有一处青竹做的添水，这会儿，水刚好在竹筒中蓄满了，那竹筒便陡然失去了平衡，发出清脆的“邦——”的一声，积攒了一阵子的水，哗啦啦地倾泻到了池中。 这声响登时打破了你们之间纯然的寂静，在这样的夜里尤为引人注意。你们的目光便被吸引着投向了那处。 绕池种植着一些低矮的灌木，长得十分茂盛，不望不知，看过去竟有别样的惊喜。 只见那树丛之中，有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的亮光，仿佛今日夜空的星辰一时不慎，坠落到了你的庭院之中一般。 那不是星星，而是在水边流连的萤火虫。 一般过了亥时，蝉鸣既静，萤火也不会那么闪亮了。 今日却不知何故，像一片陆地上的星海。 看到这么多小生灵在叶子间快活地栖息，那点点光亮跃动不止，实在是一副十分美丽的景象，人的心情不禁跟着放松下来。 袁基走了过去，他伸出手去，一只萤火虫便停上了他修长的指尖，给那玉色的指尖嵌上了一点闪亮的宝石。 他笑着轻声，仿佛怕惊扰一般：“流萤，我更喜欢他的另一个名字，即炤，哪怕腹下只有火光一点，无论夜色多么深浓，它们也会竭力明亮。” 他小心地将那只手抬起，那只小小的萤火虫便到了你们中间，袁基看着那点萤火被你的眼眸所倒映，一点光亮在你瞳孔中明明灭灭。 “一点即炤照夜明，”他专注地看着萤火，但不是看他手中的、而是看你眼中的萤火。 你却未曾留意到，只顾自盯着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因此稳稳地为你停着。 袁基含笑说道：“小时顽皮，曾拿琉璃灯罩装了萤火虫拿进房中。但灯罩虽美，对它们而言却只是牢笼，它们在牢笼里，便亮的不欢快，死去也很快。” 只见那只萤火虫在他指尖闪了几下，他接着说道：“我那时便知道，要想欣赏流萤的美，那便不要束缚它们，自由的时候，它们才是最美的。” 你看着那虫儿，若有所思：“自由时…才是最美的吗……这些年，许久没见过萤火虫了，这会儿看到它们，倒是跟你一样，会想起我小的时候。” 你忍不住伸手去碰他手上那只萤火虫，你们指尖相交，一触即分，虫儿却抖动翅膀，倏忽飞走。 你慢慢回忆着：“小时候，总在云帝宫周围野跑着玩，那边山野人烟稀少，入夜后，也有很多萤火虫。师尊一直希望，我能好好修习文韬武略、经世之学，我却只想捡一些志怪传说、稗官野史来消遣，颇让他老人家头痛。至今还记得，那些杂书中有个传说让我印象深刻：人死之后，魂魄既散，化而为萤。” 袁基温柔道：“有时候，民间的逸闻传说，乍一听荒诞不经，细究起来，正是因为其中寄托着大多数人朴素的心愿和淳朴的感情，才会广为流传。”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乱世之下，人如浮萍。魂魄化萤，是世间人对亡人的期盼，他们希望即使斯人已逝，也并不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湮灭，而是化作了美丽的萤火。” “是啊，看到萤火点点，仿佛自己的家人换了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身边，未尝不是一种心理安慰。”你点点头。 那只从你们指尖飞走的萤火虫落在了袁基的肩膀上，他肩膀那儿绣有一片竹叶，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萤火虫当成了和树丛一样的东西，你忍不住笑了。 因为这一只萤火虫的停留，它小小的光亮竟又吸引了很多树丛那边的萤火虫飞了过来，这些萤火绕着你们，星星点点，令人如坠幻梦。 “真的……好美……”你看的几乎屏住呼吸。 被萤火围绕的袁基说：“是啊……这些生灵的光，是何其美艳而又短暂之物啊……殿下的眼眸……都被它们照亮了呢……” 他扶住你的肩膀，温柔地吻了你。在这一片令人眩晕的绿色萤光中，你们闭上了眼睛，放任唇齿温柔地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