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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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肯向我低头吗?” 神堕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叫嚣着要把神将的心脏缠死拉紧、拖着往日光明的雷电一同坠入深渊。层层瘴气缠颈而上,连带着几乎令须佐之男一只眼睛染得血红,可他依旧单膝跪地,牙关咬紧,捂住自己正被打上烙印的眼睛,或金或紫的电光自下摆绵延开来,将黑色蛇潮生生电成灰烬。 “别挣扎了。没有人能够阻拦毁灭女神的降临,就连伊邪那美自己也不能逃脱死亡的结局。” 不顾那人身周暴戾的雷光,八岐大蛇一步步走向神智逐渐混乱的须佐,脸上虽然挂了彩,神色也依然愉悦。须佐之男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压抑疼痛的喘息与耳鸣一同占据了他的听觉,遥遥又听见八岐大蛇温和的嗓音:“如果你向我服个软,我可以说服伊邪那美,让她在毁灭世界之前留你一命。” 蛇神的话听着十分可信,不似作假。 但意料之中,意志坚定的神将脱口而出回绝道:“邪神,你痴心妄想。” 挣扎着扶住天羽羽斩,在八岐大蛇来到身旁之前,须佐之男颤颤巍巍站起身,凭靠着神器稳住了身形,乌云在头顶盘旋着酝酿风暴,雷光阵阵爆炸,几乎要将天地震碎。可八岐大蛇并不怕,他一步步向前,看似无意地避开重重朝他劈来的天雷,最终在天羽羽斩的剑锋直指他咽喉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 “把它放下,这样对自己的新主多么粗鲁。”八岐大蛇道,“如若是天照有罪,你也会对她拔刃相向吗?” 又是一股神堕之力涌上胸腔。须佐之男感觉胸口一闷,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可他硬生生忍住了这口血水,咬牙咽回了肚子里。 他身形不稳,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有罪,我便审判你。天照若有罪,我自然也会审判她。” 八岐大蛇对他这番亵渎主君的话感到意外,挑了挑眉。 “只是,给她断罪定刑,现在还轮不到你。” 话音未落,处刑神驱使着自己被侵蚀得残破的身体飞身向前,将有些意外的蛇神差点打个措手不及。但当天羽羽斩的尖端刚触及蛇神的影子时,对方却露出个愉悦的笑,忽地化作一团瘴气,将他重重包裹起来。 瘴气如同一只手,温柔地卸下了他用以自保的武器。当天羽羽斩终于脱手、被蛇神收缴入囊中时,他的脑袋像是被重拳狠狠地凿了个透,神堕之力再度袭来,彻底将他的意识占据覆盖。颅内如同走马灯一般播放着他过往的光明磊落——在沧海之原的,在高天神殿的,在平安京众生之间的……桩桩件件,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须佐之男,你只需向我服个软,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蛇神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将他从美丽的虚幻中叫回了暗沉的现实。 那些明亮的记忆终究在眼前匆匆飞逝,他不愿令自己堕化为受八岐大蛇驱使的恶神,赶在快要彻底沦陷之前,他的胳膊突然又生出一股力量,电光在掌心汇聚成锐利的雷枪——毫不犹豫地,他将雷枪对准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刺了下去。 “轰隆!” 血rou被刺破的疼痛没有如期到来,外界传来一声威严的闷响,前所未有的威压令须佐之男自戕的动作停在半路,甚至压制了蛇神堕化须佐之男的进程。八岐大蛇似乎也没料到——那位女神,居然给她自己准备了如此隆重的现世仪式,跟着俱是微微一愣。而就在这一刹那,须佐之男摆脱了他的缠缚,一记雷暴将瘴气炸得消散,天羽羽斩回应着主人的呼唤回到他手中。 他依旧挺拔,正从瘴气中一点点凝聚身形的蛇神与他遥遥相望,也不得不感慨对方的耀眼。可他知道此时并不是抒情的大好时机,因为“她”就要来了。 死亡与毁灭女神伊邪那美,生着副蔑视众生的傲慢眉眼。她破空而来,猩红的眼珠扫向正对峙的两个神明,丹唇微启,夹杂着些许祸心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八岐大蛇,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征服的孩子?有趣。” 似是对“母神”带了点讥讽的话语感到不悦,八岐大蛇面上露出些不易察觉的冷漠。他回过身面对伊邪那美,直直盯着虚空中体态庞大的毁灭女神。似是觉察到自己的调笑伤了蛇神的脸面,伊邪那美将脸凑近了他,哄孩子一般笑着说道: “那么,作为将我迎回世界的谢礼,我把他驯服了送给你,如何?” “大可不必。”八岐大蛇一口回绝:“猎物还是自己亲手捉到的好。” “那我拭目以待。”随意撩了撩满头阵阵嘶鸣的蛇魔,伊邪那美的影子渐渐消遁,想必是打算亲临人间去开展她碾碎一切的大计。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猛地又凝聚身形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须佐之男。 “小处刑神,你要学你父亲的手段,将我再封印起来吗?” 她眯起了眼睛,挥手便是一阵漆黑瘴气。可那股瘴气并未侵入须佐之男半分,他挥臂驱散了黑暗,自混沌中款款走来。虽然一颗眼珠已经被侵染成幽紫,面上却一如既往清明毅然。 即便战斗令他身受重伤,可遥遥相望,他依旧意气风发。 察觉自己被年轻的小辈“戏耍”,伊邪那美也面上愠怒,头顶盘旋的蛇魔闻声凄厉地嘶叫,跃跃欲试着恨不得将对方撕咬成碎片。然而就在她意图将死亡降临在这个小神身上时,另一股神力突然打断了她的力量,隐隐与之分庭抗礼。 她下意识低头,只见大蛇神缠上了她的臂膀,阻止了她的毁灭力量。正当伊邪那美猜疑蛇神是否背叛了自己、想要将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回收到自己体内时,一条骨蛇又挡在她跟前,替她承受了来自天羽羽斩的重重一击。 “我的战利品,应当由我来猎捕。”八岐大蛇语气淡淡道,“早先创世神之间的矛盾,还是让你和伊邪那岐自行解决吧。” 末了,他顿了顿,补充道: “他是我的。” 八岐大蛇回头,因承袭伊邪那美神力而森然猩红的眼睛望过来,再一次强调: “须佐之男,是我的。” 【2】 须佐之男是一把锐利的剑,执剑者几乎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望着自己亲手堕化后归顺的臣属,八岐大蛇不满之余却也有所聊表自慰——即便他和伊邪那美的降世进程,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被处刑神推迟。 此时此刻,他们三个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共同被困守于虚无之海。须佐之男不愧是创世神优秀的弟子,几乎将当初封印伊邪那美的招式学了个十成十。他以自己的性命为牵索,在人世与虚无世之间构起了座血rou城墙,除非他死去或彻底成为受八岐大蛇控制的堕神,这堵墙便会永远隔阂在邪神与外界中间。而相应的,正如他被囿于黄泉之国的父亲,他要承受的代价便是从此和八岐大蛇、伊邪那美一起困在虚无之海。 启动和维持封印本就耗费大量精力,再加上身体被重重侵蚀,此时的须佐之男已经敛去了方才锐利的锋芒。血污将金发贴于侧颊,他乖顺而安静地躺在八岐大蛇臂弯,宛如一具美丽的遗骸。 “他,确实有些本事。”伊邪那美幽幽的声音自四方天地中传来,靡靡之音钻入耳畔:“也难怪你对他念念不忘。” 闻言,八岐大蛇不动声色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令那抹金色被自己宽大的白袍彻底遮蔽。伊邪那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陡然觉着又气又笑:“这么护着?” “您不必在意。待我将他完全堕化后,他会自行为我开启通向人间的大门。”八岐大蛇淡淡道,“届时,毁灭与死亡将再无桎梏,势如破竹。” 言语间,须佐之男紧皱的眉头动了动,似是有苏醒迹象。 “我还能相信你么?”伊邪那美在海水中翻了个身,露出她被蛇魔啃食得残破的大半躯壳。那些东西依然在她脸上、身上贪婪进餐,可伊邪那美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想必此时天照已经苏醒——白费了你给我准备的躯壳。” “您可以选择与我继续合作,也可以选择撕毁合约。但请别忘记,我才是那把钥匙。”八岐大蛇道,“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不如由我来驯服他,再将一切都扳回正轨。” 伊邪那美懒洋洋地侧过脑袋,眼睛瞥向自她体内孕育出的蛇神。半晌,她吁了口气,似笑非笑道:“可我现在,心情很不爽。” 她的语气闲适自在,似乎并不像她所说的那般恼火:“我的愤怒由那孩子引起,也有你在一旁煽风点火。你想到应该如何补偿我了吗?” 八岐大蛇回头,白发自肩颈垂下,露出小半张俊秀侧脸。 “你在人间见闻颇多,想必也能找出些喜闻乐见的东西让我高兴起来。”女神有些兴致勃勃地撑起上半身,几乎赤裸的胸膛移动到两位神明头顶,蔻丹红甲指向蛇神怀中正昏睡的神将:“另一位象征生命的创世神,养育出了这么一个代表光明的孩子。” “你是我孕育的生命,却也代表着死亡与毁灭。”女神还完好的一只眼睛投射出玩味的目光,穿过八岐大蛇白色的发顶,直打在须佐之男的脸上,语气越发笃定:“我听闻高天原三贵子生来不受性别限制,也就是说,你怀中的他,也一定有着孕育生命的能力吧?” 八岐大蛇眸光未动,眼底浮现一抹了然。他抬头看向女神残缺的脸,笑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和他……?” “死亡与生命结合,诞下的会是何物?”伊邪那美笑了,似是对八岐大蛇的聪慧很是满意:“我好奇得紧。” “我会考虑的。”八岐大蛇的态度十分模糊,既不给个明确的肯定,也没有彻彻底底地拒绝。对于他打太极的举动,伊邪那美没感到意外,反正现下想要冲破封印也只能凭靠这条蛇;而正是因为熟知他的性子,伊邪那美知道,须佐之男即将经受的遭遇,恐怕比自己所提出的——更加可怕和难堪。 至于她,本就在虚无中度过了茫茫万年,眼下破局也只是时间问题。没关系,她等得起,她可以慢慢等。快乐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它的到来积累了诸多等待。正如蛇神在狭间等了一千年,此时才终于将神将握于掌心;她的等待比那更久,久到她毁灭了无数个宇宙,无动于衷地观看着人类与神明们的末路,就像人类在观看瓢泼大雨时遭遇灭顶之灾的蚂蚁洞一样。 至高无上的毁灭女神,万物于她不过虫豸蚍蜉。 【3】 须佐之男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用雷枪把八岐大蛇的左肩胛捅了个对穿。 彼时他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周边陌生的环境令他一时间思绪迷糊,等双眼聚焦在八岐大蛇那张充斥着戏谑的脸上,一紫一金两只眼睛猛然同时缩小了瞳孔。八岐大蛇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感觉肩膀一痛,雷电之力即刻施放,试图将他击垮;但雷鸣风暴之子已被侵蚀,污染来源又正是八岐大蛇本人,除了单纯的痛感,似乎也没多大副作用——不似千年前那把正义凛然的天羽羽斩,令他胸口都留着道至今未愈的金色伤疤。 他面上还算游刃有余,迎着须佐之男有些疑惑的目光,抬手直抓上了那把雷枪。电光雷火将他掌心灼得又麻又烧,可他只觉某种难言的兴奋在体内翻卷——那是捕食者看见猎物时因其拼死挣扎催生的扭曲快意。直到他将那束雷光侵蚀殆尽,一个缓缓渗出血污的洞留在肩膀,将蛇神染成个血人。 “须佐之男,你做得很好。”面对这记发肤之痛,八岐大蛇并未狼狈,反而对着那张布满寒霜的面孔笑了起来:“你我于彼此都是特别的存在。我的疼痛皆来自于你,而你如是。” 说着,蛇神深紫色瞳孔猛然立起,因他极度亢奋而又尖又细。须佐之男只听身后疾风呼啸,下一秒,刺骨的痛亦从他臂膀处升腾而起,血水从创口喷薄而出。他捂着与八岐大蛇同侧受击的贯穿伤,面部因疼痛而微微颤抖。一截挂着猩红的森白蛇骨穿膛而过,身体虚弱、精神紧绷,须佐之男感觉到自己面前的世界变作虚幻重影,连带着八岐大蛇的脸也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会死去时,一个冰冷的怀抱接住了他——与其说是接住,不如说是蛇神像采摘花果一般将人从蛇骨上摘了下来。两个血人纠缠着摔作一团,血液滴答掉落汇在一处,流成道蜿蜒的微型小溪。 八岐大蛇抬手抚上神将精瘦的后腰,又一寸寸摸过他嶙峋的脊骨,最终将掌心扣在须佐之男后脑的齐肩金发上。 “疼吗?”半晌,蛇神温柔问道。 须佐之男没有答话,只回复以微弱却隐忍的痛苦喘息。 “我的疼痛来自于你,而也只有我能赐予你疼痛。强大如你处刑神,普天之下,只有我才可以为你纹刻砭骨之苦。”他说着,将怀中快要继续昏迷的温热躯体抱得紧了些,细细嗅起腥甜的血气,伸舌想要卷走嘴角不知是谁的血,却失笑发现自己居然失态到舌尖分叉,俨然快化回本体那条野兽了。 蛇神生于虚无,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在虚无的滋养下,很快他便愈合了伤口,反观身上还昏睡的须佐之男——情况似乎不大妙,但他不会让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猎物轻易死去。 伊邪那美远远睨了眼快融为一体的两个影子,嗤笑一声翻了个身。 眼不见为净。 【4】 蛇神为“部下”下的第一个命令,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屠戮一座人类村庄。 虚无之海是他的大本营,在这里侵染一位身受重伤的神明,简直比他当初在神狱中污染神使还容易。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观看和享受猎物的惊恐与挣扎,比如在须佐之男越来越短暂的清醒时期强行灌下蛇血,看对方被腥咸液体呛得咳嗽呼喘,然后再暧昧地将人按在身下,手指一次次划过对方胸前裸露的肌肤。 看着须佐之男惊悚又困惑的眼神,蛇神却君子地帮他拢好了衣襟,接着将一记瘴气拍进他心房。久而久之,神将对他有意无意的“撩拨”也开始麻木,比起这些外来的侵扰,他更头痛自己的内核正被一点点篡改,前所未有的杀欲弥漫在胸腔之中。每每自疯狂中清醒,那份难以自抑的毁灭欲总令他不得不动摇——或许他与蛇神真的是一路人。可他很快便否决了这个念头,邪神想让他变成没有思想的杀戮机器,可杀戮是手段不是目的:这一理念自他成为执剑者的第一天起便根植心中。 八岐大蛇悠闲地等着,等待着须佐之男被他彻底堕化后沦为奴隶。这一天来得并不晚, 在他锲而不舍的瘴气污染和蛇血灌溉下,神将清醒的时间越发短了,偶尔蛇神甚至能够cao控他的意志,好几次险些引导着须佐之男解除封印。可每到流程进行到最后关头,须佐之男都会猛然惊醒,一掌拍在正拥着堕化自己的蛇神胸口,而后迅速将自己与对方拉开一段距离,警惕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八岐大蛇。可是虚无的侵蚀也绝非等闲,饶是须佐之男拼命抵抗,他依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破坏了封印法阵,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他先于蛇神穿越了阵眼,如同一个获得假释的犯人,回到了印象久远的高墙之外。 待这具残破的躯体终于稳住了身形,须佐之男抬眼望去,太阳正悬于高天。久违的自由令他精神恍惚,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景象,他刚向远处冒起袅袅炊烟的地方迈出一步,脑袋里忽然钻入一股尖锐而不容拒绝的力量,像是用一把钢叉在他额头里翻搅,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现在在你眼前的,是什么?”耳目昏聩之间,他听见八岐大蛇的嗓音在颅内环绕,如同催命的魔咒。 “是……一座人类村庄……”他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是吗,这么巧。”蛇神的声音再度响起,盈满了快意愉悦:“须佐之男,在虚无之海与面目可憎的我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已经被暴虐杀欲填满了?” 须佐之男剧烈喘息着,颤抖的手伸到身后,攥紧了已经现身的天羽羽斩。 “自我从狭间重获自由,我可是游历了不少人间好景。”蛇神继续诱哄道,“庭院楼阁,舞榭歌台。热闹的城镇,安宁的村落。” “闭嘴……”须佐之男额角滑落一滴汗珠,被侵染得暗沉的神力在他身周盘旋,卷起一阵风暴。 “那你又是否知道——我为何没有从一开始便找到破坏神拔出天羽羽斩、将这些我曾千方百计引入毁灭的风物都摧毁吗?” 天空忽然惊起一道电光。 “那是因为,这都是我赠与新生的你的礼物,堕神阁下。”他笑着说道,“比起我亲手拈死那些蝼蚁,我更愿意看你如何屠戮曾经最爱的人类子民。” 接着,他道: “杀光他们,须佐之男。” “轰隆!!!” 雷光过后,炸雷顿起。须佐之男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翻腾,杀欲催促他拿起天羽羽斩满足自己的渴血之心,又被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及时遏制。通过自己暗中安插在须佐之男身上的蛇魔,八岐大蛇又打算多加“劝谏”,却在下一刻眼前一亮——闪电“咔”的一声劈下来,紧接着一切画面都消失了。 “你的部下似乎并不服从管教。” 虚无之海中,伊邪那美不知何时又从安眠中醒了过来,红唇轻启,勾出个恰到好处的讽笑。八岐大蛇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上女神玩味的眼睛,神色忽然变得轻松:“您多虑了。” “这么说,你对他的举动早有预谋?”伊邪那美恍然道,“连带着你故意放他出去,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八岐大蛇不置可否,只露齿一笑,脸上全是志在必得。 正如他所料,须佐之男最终还是回到了虚无之海。他是被法阵的力量强行扯回来的,满头血污将金发糊得濡湿,瘦削的身形因失去倚仗而无法支撑,几乎在虚无之海吸纳了他的瞬间他便跌倒在海水浅滩中。八岐大蛇欣然前往去看他心爱的部下,远远便感应到缚缠在须佐之男身上史无前例浓烈的堕化力量,脚步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他站定于须佐之男面前,似悲悯般垂眸看向苦海中挣扎的处刑神。可怜的神明显然也察觉了他的到来,紧闭的双眼随后睁开,露出一对紫水晶似的眼睛。以往的冷静克制都被吹散,只剩无助与绝望,在深紫虹膜上缓缓晕染开来。 八岐大蛇望着他,突然想到了千年前,那个为天照挡刀的神将,那个即便目睹天照化日、手脚都被蛇骨挂起,却依然穿过自己的身影望向东方余晖的处刑神。 这是他惯爱看的美景。昔日的高洁在混沌与清醒中挣扎,而圣子一切的痛苦都源自于他。 八岐大蛇俯下身,手指捻起神将被血打湿的金发,柔声问道:“告诉我,你杀了多少人?” 须佐之男的牙帮骨因肌rou极力克制而打战。他大口喘着气侧过头试图躲开蛇神的触碰,可海水在下一刻涌进鼻腔,呛得他狼狈地扭回来。血,不知是谁的血,黏在他额角糊成一团,连带着他方才的记忆也一并模糊了……脑中只余下悲鸣与哀哭,声声入耳,催他心弦。耳边蛇神还在不依不饶地问话,可他此刻头痛欲裂,只想休息。 神智连带着脑海中破碎的记忆,最后揉成一泡血,“啪”地彻底糊在了他眼前。他感到自己似乎被揽住腰抱了起来,一个冰冷的额头抵上他神纹灼烫的前额,接着便是记忆被肆无忌惮地读取。八岐大蛇如同一个快乐的看客,不断对他杀人的手法进行着评价,时而说他手法太轻、脆弱的人类会慢而痛苦地血竭而亡;时而说他手法太粗鲁,平白溅了那么多血到自己身上,害得他还要亲手清洗——洗干净伊邪那美口中他“最钟爱的小玩具”。 说着,他一手拘起捧海水浸润在须佐之男发尾,手指轻轻揉搓起来。甫一沾上虚无海水,那几缕金发便变了颜色,爬上寸许浅青。 “怎么样,这一路可舒心了?” 八岐大蛇解开了须佐之男的领口,厚甲也随之“乒哩哐啷”掉了一地,没入深海。他继续将对方单薄的里衣挑开,露出他曾梦寐以求的、强劲的rou体。仗着须佐之男意识模糊,他几乎将人扒了个精光,直到最后自下而上望着这具修长柔韧的躯壳,恶作剧一般,八岐大蛇将须佐之男从浅滩中拖起,转身又沉入了更深不可测的内海。 八岐大蛇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须佐之男醒过来,可惜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等到吞没了须佐之男的海面又恢复成一潭死水,下方也没传来半点动静。 那人似乎放弃了抵抗,只想这样迎来死亡,在时间的尽头与岁月同归于尽。 蛇神心中涌起烦躁,莫名的风暴在眼底酝酿成狠戾风雨。他抬手cao控起眼前的海水,只见水面急剧向上涌起、盘旋,最终涌成个庞大的漩涡,似是一场盛大宴会进行到高潮,主家为客人端上了最丰盛的晚餐。 挥手令海浪都化作飘渺瘴烟,他来到了漩涡正中央,里面正蜷缩着具纯净无暇的rou体,还有不少水液挂在这具身体上。蛇神凝视着须佐之男背部脊骨,一节一节仿若生花绽放在死气沉沉的虚无之海,令他生出不住的迷恋,竟情不自禁伸手过去将人拥入怀中。 “他这副壳子,似乎倒也不错。”伊邪那美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这位女神几乎无处不在:“既然他现在已经被你污染,何不正好将这具身子交付于我?” 闻言,八岐大蛇抬眼望向声音来源,那片漆黑中正悠闲侧卧许久、暗中观察的毁灭女神。 “他是我捕到的战利品。”八岐大蛇猩红的眼睛里染上了警告意味,动手将怀中昏迷的rou体搂得更紧了些:“须佐之男,是我的。” “我若真想要抢,你打得过我么?”伊邪那美笑了,似是在嘲弄对方不自量力:“对待一个玩具如此上心,难怪先前会因情所累,被关在狭间封印千年。” “玩具?”八岐大蛇闻言道,“用玩具来形容他,是轻看了他。” “好好好——我不管你们了。”伊邪那美有些不耐烦,她这样的大神已经过了纠结字眼的年纪:“是你喜欢的小玩具也好,或者是你的小爱人也罢,可别忘记我们最终的目的是降临现世。” 八岐大蛇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缓缓低下头,看向须佐之男安静而美丽的脸。他反复咀嚼着伊邪那美的措辞,似是对其中某个词汇感到疑惑,口中喃喃自语,身体却先一步而行动了。 他俯下身,两片薄唇深深印上了须佐之男柔软的嘴巴。 海浪突然惊起翻滚,浪花相撞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惹得伊邪那美都忍不住翻了个身想去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对她来讲着实有些陌生,费解地看着八岐大蛇将须佐之男压在身下接吻、抚摸的动作,她大脑突然宕机,接着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处刑神两条光裸的腿不知何时已经缠上蛇神后腰,伴随着有节奏、有规律的勃动,一圈圈水波纹自那处散开,将原始欲望传向了这整片虚无之海。此等香艳的场景令人血脉贲张,但伊邪那美凝望的眼神却隐隐带了点无动于衷。她看着两具交缠的身体在眼前翻滚,不知谁的喘息被海水吞没,心中忽然好奇起他们二人脸上会是何种神情——于是她动身想要看个仔细。可蛇神先她一步察觉了她的意图,一边将须佐之男的手臂重新勾上自己的后颈,一边借着衣袍遮掩将人堵得更严实了些。 蛇神的动作很快,快到伊邪那美只来得及看见须佐之男金色的头发和上半张脸。她感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并未想通;直到后来,她目睹了这两人同归于尽的终局,须佐之男清明如昔的金色眼珠才使她恍然彻悟。 不愧是高天原的神将,不愧是八岐大蛇的执念所在,他的坚韧的确可以令万恶化身都心生怜悯与眷恋。 可当她和蛇神都意识到这一点时,那双金色的眸子已经带着如释重负缓缓合上,含笑离去。 【5】 瓢泼雷雨下得酣畅淋漓。 金色的剑锋末端流下树枝状如注的鲜血,滴在泥泞慌乱的脚印里。 当他从混沌中醒来,面前的一切只剩死寂。 眼前忽然出现一束光,如同一把利斧朝他狠狠劈下,仿如那些兴师问罪的哭号。可他并没有躲闪,而是以喜悦而满足的姿态迎合上去,仿佛在盼望着自己能够获得解脱。但这道光在即将劈上他的前一秒骤然消失,他又回到了一片漆黑而窒息的死水里,金发翻飞似是要坠入海底。他放弃了自救,任凭海水灌进肺部污染着身躯,却在将死之刻感到自己又被抱起。 过了许久,两片薄而冷的唇瓣贴上来,撬开了他的嘴唇。新鲜空气也随之大口涌入,他在濒死之中睁开眼眸,婴儿般澄澈的眼里只剩些形同孺慕的渴求。 他没有拒绝宿敌的吻,而是将赤裸的腿盘上对方腰身。 【6】 得到回应时,蛇神微微瞪大了眼,十分意外。 一直以来,他对于须佐之男的追逐病态而偏执,千年前是,被关在狭间的千年间是,最后来到二人重逢的千年后亦是。他也曾闲听舞榭歌台唱的才子佳人,花好月圆心萌动,花落月缺两相离。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份执着究竟为何,可当岁逢早春鸣雷乍动时,冷却的胸腔每每躁动,擂鼓不止。 动物本能的占有欲说,他不必执迷于取悦与回应,只需要满足自己的愿望就够了。可一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他就会多生出些贪念,意图让那人博爱的对象也囊括上一条十恶不赦的蛇。 “噗咚、噗咚。” 身下的躯体与他亲密触碰,皮rou包裹着搏动的心脏,将富有象征意味的情感淋漓尽致地传达过来。一时他竟不知究竟是自己长出了所谓的心,还是须佐之男心跳得太快——总之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欲望自相贴的肌肤燃烧起来,疯狂席卷了每一具身躯。八岐大蛇低头加深了这个吻,因一时兴奋而吐出的蛇信扫入对方口中汲取蜜汁,手掌自那把纤腰抚起,挑逗着摸向下方浸润在水中的臀丘。 偶有呻吟自须佐之男口中溢出,情浓不似作假。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瑰丽又诡异的紫,八岐大蛇孜孜矻矻了许久的目标终于在此刻完美达成。往昔的冷酷无情变作亲热,蛇神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被反客为主般回吻过来,接着感到须佐之男热乎乎的舌头正舔舐自己的嘴唇。这些过分的温度令蛇神一下子失了理性,浑身的火霎时汇集到了胯下,令他瞬间感到硬得发疼。 他空出一只手解开腰带,让自己正昂扬勃发的欲望得以释放,guitou“啪”地拍打在须佐已经敞开的腿间,将玉茎下肥厚的yinchun拍出粘腻声响。 先前他虽听说过三贵子性别的秘密,认知也仅限于月读两相示人。然而当这个雌雄同体的秘密真真切切在他面前袒露无遗时,冲击他的不仅是那条正分泌爱液的rou缝,更是因为——向他露出柔嫩肚皮的对象,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征服的神将。他与这位老朋友打打杀杀了那么久,早已习惯了鲜血淋漓和刀光剑影,然而那张脸此刻正痴缠着自己讨求疼惜,着实令他露出些意外犹疑的失态。 “嗯……”被摸上敏感的地方,须佐之男才终于松开了细细舔吻的口舌,一边轻而欢愉地呻吟,一边不由自主将腿张得更大了些。八岐大蛇很满意他坦荡交付的模样,进而将手指探了进去,入口处便又湿又热,几乎将他手套打得湿透。甫一感觉到下体被插入,须佐之男便反应极大地挺起了腰迎合还在外浅浅抽插的手指,浓重的鼻音混合着几句细碎的喟叹充斥在喘息中。湿滑的甬道早已恭候宾客亲临,八岐大蛇看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多少“温柔”的对待,草草扣弄了几下便撤出指节,将粗了不知多少倍的性器顶在两片唇rou间磨蹭,反复碾着红糜阴蒂,在须佐之男被蹭得夹紧了腿、浑身发起抖时猛地送入了阴xue深处。 “哈啊!疼——好舒服……”卸掉了羞耻心的处刑神简直是天下最yin荡的尤物,rou壁被一路顶开蹭出水声,被强行破身的痛苦和空虚被填满的欢愉一同出现在他脸上。因为蛇神的yinjing太粗太长,初经人事的身子一时承受不得这样过分的挞伐;可至死极乐的交媾之事再如何粗鲁,最终都会让渴求者得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