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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红梅有事没事就爱编排别人的不是,尤其是自己亲人的不是,但她毕竟是在这个村子出生,在这个村子长大的,摘掉她话里的埋怨,渐渐也就还原出了村中傩舞的真相……曾几何时,宁家村的每个人都会跳傩舞。并且根据姓氏不同,每个人跳的角色也不同,宁家人从建村至今都只跳一个角色——神。但建国以后,有一阵子风声鹤唳,甚至有外村人举报宁家村的人集体跳大神,为自保,村子停了年年都有的傩舞祭祖仪式,不再在明面上跳,私底下却还是把傩舞当成一个传家的手艺,一代一代的传给家里的子子孙孙。直至后来改革开放,傩舞申遗成功,村子才又恢复了过去的传统,每隔几年就要举行一次傩舞祭祖仪式。“但已经丢掉的传统,想再捡起来有些难咯。”崔红梅说,“特别是最近这些年,进城打工的人太多了,好多年轻人都不肯跟家里的长辈学傩舞了。”说到这里,她瞟了眼宁玉人。宁宁眨了眨眼睛:“外婆,你的傩舞肯定跳得很好咯。”“当然!”崔红梅游移了一下眼睛,看起来有些心虚,“……我年轻时跳得很好,否则你外公也不会看上我,现在我老了,跳不动了。”“mama也会?”宁宁又转头看着宁玉人。宁玉人犹豫了一下:“会一点,你外公教过我,不过没教完,他就病逝了。”“我可是一点都不会。”宁宁看着她们,“为什么村长执意要我上?”宁玉人跟崔红梅对视一眼,也都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宁宁的外公去世的太早,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没来得及交代清楚。崔红梅的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忽然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了?”“你孩子都有了,就算没结婚,也是泼出去一半的水。”她对宁玉人说,然后视线一转,转到宁宁身上,“你就不一样了,既姓宁,又还没嫁人,我估计那些老不死的想要把自己的孙子侄子什么的介绍给你。”宁宁嘴角抽搐:“没那么狗血吧?”“你还年轻,又不是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你不懂。”崔红梅越说越精神,索性坐起身来手舞足蹈,“在你眼里屁都不是的东西,在那群老家伙眼里跟皇帝的宝座没什么区别。你等着看吧,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肯定会给你介绍对象,如果成了,那宁家人的面具就顺理成章是他们家的东西了。”“面具?”宁宁楞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事怎么又跟面具扯上了关系。“你以为?傩舞都是戴着面具跳的,村里每姓人家的面具都不一样。”话到这,崔红梅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起来,咱们家的面具呢?”三个人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一楼没找着,琢磨着要上二楼,木头做的房子,风雨吹打了几百年,便跟人一样,渐渐老迈腐朽,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像踩在一团会往下陷的烂泥巴里,宁宁上去了两次又下来了,实在没胆量走这样的楼梯。咚咚咚,几声敲门声过后。开门以后,老村长杵着拐杖站在外头,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笑眯眯的说:“在打扫房间啊?”三人齐声应是,这个时候倒有些母女范了。跟她们随意唠嗑了几句之后,老村长回归正题,对她们说:“晚上一起到我家来吃饭,我家里已经摆了宴席。”“这怎么好意思呢?”宁玉人礼貌回绝,“昨天才在您家里吃过宴了,真的不需要这么客气。”“我不是跟你客气。”老村长笑眯眯的说,“昨天的演戏是给你们接风洗尘的,今天的宴席……”他慢慢转头盯着宁宁:“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他走后,三人面面相觑,崔红梅翘起一边唇角,得意笑道:“被我说中了吧,老家伙要给你介绍对象了。”宁宁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可夜里去村长家的路上,又开始将信将疑起来。村里没有路灯,一路照亮去村长家路的,只有一盏盏车灯。“……怎么这么多车?”宁宁喃喃问道。村子里的路很窄,窄的没办法两辆车并行,所以一条长长的车队如同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长蛇,从她身旁蔓延向看不见的尽头。不断有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两个,或者两三个陌生面孔,个个衣冠楚楚,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或者成功人士的子孙。“啧,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崔红梅扁扁嘴,“衣锦还乡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里人人如此。”宁宁原以为她嘴里的“人人如此”是夸大其词,可进了村长家之后,才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句大实话……聚在村长家的人太多了,有些能进屋,有些只能坐在院子里,树梢上挂着垂着长流苏的灯笼,灯笼在跟流苏在夜风中轻轻晃悠,晃悠的光照在院子里的大圆桌上,桌子上的大鱼大rou上,以及桌子旁的一张张面孔上。在那张张面孔里,宁宁居然看见了许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或者财经新秀,或者文界泰斗,最差也是个大乐透史上最高奖金得主,平时都只在报纸上出现,平时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联系,今天怎么都凑到一块来了?难道真如崔红梅所说……他们都是衣锦还乡的人?“啊,你来了。”村长的儿子从里面迎出来,“爸爸还有各位叔叔伯伯等你很久了,快点进去吧。”那一刻,宁宁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耳边,窃窃私语声四起。“她是谁?”“是宁家人吧。”“为什么我们坐在外面,却让她一个小辈坐里面?”“嘘,小辈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人家可是……”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却压得越来越低,嗡嗡嗡好似一蜂箱的蜜蜂。宁宁既不想被他们议论,也不想进去跟叔叔伯伯们把酒言欢,合唱一曲夕阳红,但她更不能拒绝,这时宁玉人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笑着说:“进去给各位叔叔伯伯敬个酒,敬完就出来。”这话给了宁宁一个台阶,她松了口气,点点头:“好。”她一个人朝主屋走了过去,村长的儿子只带了她一会路,然后离门一米远就停了下来,态度恭恭敬敬,仿佛接下来的路他不能走,只有宁宁跟某些人能走。宁宁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走过去,慢慢推开了眼前的雕花木门。光从里面漏出来,流泻在她脸上。对面是一张长桌,主座是老村长。随着流泻在宁宁脸上的光线越来越粗,随着门扉朝两边越开越大,她看见长桌左右各坐十几人。当门完全打开,那群人刷的转过脸来看着她。每个人脸上,都佩戴一张面具。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