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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薛靖在龙椅上气得浑身发抖:他知,他即便处斩王融,查抄整个琅琊王家,流言他也再抑制不住,林泱的存在已为世人所知,世人说他是昏君,又何尝不会轻贱他?世人不知他们曾经的总角之交,不知那些隐晦的情爱,他们只会将他的痛苦与屈辱视作谈资,史书轶事,他都脱不了祸水的名头。他们怎么能这样想他?怎么能这样看他?下朝后他到了清乾殿,听宫人传报林泱醒了了,急急朝他榻边去。榻上,林泱黑幽幽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轻笑道:“我是要死了?”薛靖不语。林泱见他神情便知了真相,他低低一笑,说不出的婉转低回,仿佛含了无尽欢喜:“薛靖,我死了,你可还留得住我。”“你死了,我陪你一起。”薛靖说。“那你江山呢?”“有人替我坐。”前几日太医便告诉了他,林泱生来弱症,好生将养也难得长命,现下受了这番折腾,是真的回天乏术。他听闻却并无多少情绪,只叫了太医下去。他早打定了主意,同生共死,只死前到底要了了林泱的心愿,除了琅琊王氏。至于江山皇位,他身边不乏狼子野心之人,谁愿意守着这江山,谁便去守着罢。林泱看着他,忽然幽幽道:“我听说,你废了皇后?”“是。”“那朝堂怕是不太平。”“任它。”林泱忽然哈哈大笑,他笑得那样用力,原先愈合些的伤口都裂开了几道,薛靖知道他高兴,也没有拦着他,良久,林泱停住笑,语气隐隐有了些千回百转的苍凉味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保你江山稳固,怎的如今还是为我祸害了?”“我把你关在这里,不是为了江山稳固,是为了你一世平安。”薛靖轻声道,“不论你信不信,阿泱,这是我唯一情愿的。”林泱不语,二人便又是沉默。许久,内侍忽的上前,说是谢相求见。薛靖眉心微蹙。林泱看出他心中纠结,微微一笑:“去见他。”他说,“我想说的,谢相替我跟你讲。”“先帝生前曾对朕说,谢相有大才,却非朕能驾驭之人。如今想来,先帝诚不欺朕。”清乾殿里,薛靖望着谢晖清俊的面容,静静道。谢晖闻言并不惶恐,只闲闲道:“先皇看得清楚。”“是啊,父皇看得清楚。”薛靖目光倏然锐利,“敢问一句,谢相算计多年,可为的这龙椅?”谢晖并不正面回答,他望着薛靖明黄的龙袍,道:“陛下登基三载,理料朝堂之事可有力不从心之时?”“自然。”“陛下可知缘由?”“不知。”“呵。”谢晖轻叹一声,“那臣便多言几句。先端朝六姓相互制衡,皇权却始终压制其上,固然清河裴氏势力过甚,到底也维持得住太平。可琅琊王氏与河西薛氏联谋造反,诛灭清河裴氏,等同六姓去其二。虽说先帝控住了江山,但其余四家见薛氏如此,心中怎会无效仿之心?”“谢相想效仿?”薛靖冷冷地说。“陛下待臣讲完。”谢晖声音仍旧不卑不亢,“为压制四家,尤其是有拥戴之功的琅琊王氏,先帝无法直接打压,唯有扶持其他世家予以抗衡。陛下登基后,声望过甚的成了臣与陈郡谢氏,陛下所作所为,臣一清二楚。”“您选择再度扶持琅琊王氏,但臣与萧相同气连枝,琅琊王氏即便身为后族也难成气候。无奈之下,您决定宠幸皇后与王贵嫔,力保太子母家为琅琊王氏,但陛下的做法,同昔日殇帝有何区别?后族势力过甚,皇权必然不稳,此法不过饮鸩止渴,将来江山便是重现东汉外戚专权之难!”“解决之计,便是重新拥立皇族林氏,世家见薛氏下场,效仿之心必然消歇,而六姓去其二,反可为寒族青衿提供晋升之路,阻遏门阀之风。是以臣与泱殿下长通音信,皇后知晓泱殿下身份,便是由臣府中之人通风报信,泱殿下受了这般委屈,陛下势必不会坐视不理,必然对琅琊王氏动手,后族不稳,权柄失序,若天下人知晓陛下竟是为了泱殿下,结果便是陛下失尽天下人心,此时起事,世家门阀必然一呼百应。”谢晖语速并不快,一字一句从容道来,薛靖心中发凉,颓然微倾榻上。林泱,林泱竟是刻意为之。他不惜用苦rou计,不惜受私刑,不惜让天下人知道他如今是帝王禁脔。他知道,他叫他一声阿靖,他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在他背后苦心算计,终于在他最疏忽的时候,一刀捅在了他的命门上,可他却生不出半分责怪的意思。他只是很痛苦,也很难过:我苦心孤诣想留住你最后的自尊,你为什么偏要昭告天下,你身为前朝皇子,却以色事人?“谢相好算计,只是,阿泱如今如何还能登基称帝?”薛靖艰涩道,“他时日无多,现下又担了......祸水之名,他称帝,天下人如何服他?”“泱殿下是称不了帝,但陛下莫忘了,端朝并非只有泱殿下一位皇子。”谢晖道,“陛下来臣府中之时,分明是见过涣殿下的。”薛靖霎时明了。谢焕。林涣。少年清秀的眉眼与记忆中孩童的容貌渐渐重合,眉眼间同林泱的几分相似也得了解释:谢晖入仕之时便有一子,世人只以为他在寄情山水之时已经成婚,却不想那孩子并非他亲生。他不是十五岁,是十四岁。焚毁的未央宫中那具孩童尸骨......谁知是不是林涣本人?!“昔日泱殿下在北门为人所截,是裴皇后早算计好的事,两个孩子,势必有一个要成为弃子。”谢晖静静道,“太子仁弱,又担了东宫之名,李代桃僵,再合适不过。泱殿下也是情愿甘心。”“冀州有清河裴氏旧部,涣殿下去那里,不出一年便可自成气候,只待合适时机,便可回京称帝。”“是,如今便是合适时机。”薛靖出奇平静,甚至还微微笑了笑,“萧相愿助你,想必也是听了你这般话,要为江山社稷之安危罢?为此图谋半生,谢相不愧为名士。”“陛下谬赞。”谢晖微微低下头,他向来云淡风轻,半分慌张也不会泄露的脸上此时却有再不加掩饰的怀念与哀痛,一字一句,俱是至死不忘的深情,“萧相为社稷,臣为宁侯。”裴衍,字子旷,元德二年裴后立,循例封侯。宁侯是裴衍昔日的封号,后来父皇登基改封他为南康王,这一封号也渐少人知。宁侯少年时常寄情山水,同各地名士多有交情,谢晖昔日亦誉满天下,二人怎会素不相识?世人皆以为父皇与裴衍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