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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璃月霜序的最后一天来到往生堂。 在那段谈话的末尾,摩拉克斯听见了从厅堂内传来的某种细微声响,就像有什么花叶坠落在地上。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同往生堂客卿谈话的人佝偻着咳嗽着与他擦肩而过,而钟离动作维持在像捧着什么。地面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岩之魔神走近去看,却见钟离赤手站着,掌心里没有任何东西。 于是摩拉克斯将自己的手放进钟离的掌上,等待着对方要说些什么。 钟离握住他的手,用平稳的语调同他说:“明日,我要前去孤云阁。” 摩拉克斯没有在第一时间里答复这句话。这段时间,他在璃月里也听过不少关于岩王帝君的故事,说书人站在台上慷慨激昂,金钱板打得脆脆响,好多好多次听闻“岩枪所铸孤云阁”的事情。 “明日?” “明日。”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我呆在这里,你也不放心。” 客卿似乎想要拒绝,面对着他,先是否定道:“契约已成,我自然是信你的,怎么会不放心……那便与我同去吧。”然后又同意了他的话。 客卿先行松开与他相牵的手,领着他离开往生堂。现在早就已经是往生堂放班的时刻,堂内已经没有人。先前点燃的焚香已经烧了精光,钟离还顺手把灰烬倒掉。空气里尚存一丝幽幽的松枝香,摩拉克斯闻见了。 往生堂夜里不上锁,两个人合了门便离开了。 走出往生堂好几步,摩拉克斯发现对方身上少了点什么。 “那只岩晶蝶呢?”魔神问他。 “回去了。”钟离没回头,答了这话。 从天衡山迷路而来的岩晶蝶,沾染了魔神身侧的岩元素,变得具有坚韧性,不会像那些晶蝶一样容易破碎。它时常伴在客卿左右,藏得特别好,就连帝君平日去往生堂讲学,它都会把自己塞进客卿的衣兜里面。智商确实比家里那只憨憨团雀好太多。 他们常在客卿无事的时候,在天衡山亦或是璃沙郊一类的地方转悠,也尝试过把这只晶蝶放回自然。结果晶蝶死活不肯从客卿的手指上下来,还在摩拉克斯捏它翅膀的时候慢吞吞飞到钟离的脚边。 “巉岩之梦也能顽强至此么……倒也难得。”因为客卿这句话,这只岩晶蝶才被放过。 但是今天,按照惯例,那只岩晶蝶会在讲学后,扑腾到摩拉克斯周围汲取岩元素,今日却没看见。 钟离解释说,是回去了。 大概是回到山峦间了吧,摩拉克斯想。但也没多在意,一只岩晶蝶罢了,山岩间到处都是。 摩拉克斯往前走几步,跟钟离并肩,然后微微侧目看。那只岩晶蝶还在的时候,会在钟离的眼前使劲飞,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客卿眼下的赤红之色。岩元素在蝶翅上有微弱亮色,照亮小小一片柔光,比日月黯淡的光亮却适合客卿的眉目,那就是“岩”的色彩。男人往往会抬手,把那只岩晶蝶引到手指上,看它休停下来。 “突然少了个会动的东西,有点不习惯。”摩拉克斯咧咧嘴,没说别的什么。 “家中那只团雀……”钟离看了他一眼。 魔神道:“临走的时候,我放了食物和水,你不要担心。” 钟离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说:“这几日你作息颠倒,虽说魔神的身体不会缺乏睡眠,但我希望你还是要注意休息。那些书……嗯……我不反对你看书,只是要好好注意时间。整夜看书,也不太好。” 岩之魔神没理他这句话,转移话题说:“我在书中看见岩王帝君挥手造岩枪,造就孤云阁的往事,”摩拉克斯忽地凑近他,“这个孤云阁就是说书人常说的那个么?” “若世上没有第二个孤云阁,那便就是吧。” 他们走近山壁,四周无人,摩拉克斯便容自己和客卿踏入山岩之中,顺势一路来到了天衡山至高处。 “被誉为海上奇观的孤云阁,其实并非常人所想的那样美好。事实上,孤云阁上是没有人住下的,甚至不存在常驻的冒险家。岩枪所化的岩柱久久伫立在海上,镇压其下的魔神和魔兽。受到周期性涌现的不详和污秽影响,时至今日,孤云阁也四处可见妖魔。” 钟离信手接住一枚将要落到自己肩上的杏叶,将金黄树叶推到眼前,手指间的杏叶转了两圈,他隔着这片树叶望向海的某个方向说:“孤云阁……那不过是璃月众神的墓园,昔日也是,今日与未来也同样如此。” “所以……你这次要去做什么?”摩拉克斯问。 “看看故人,”钟离顿了顿,“我这样说,你信么?” “我没有把敌人当做故人的习惯。”魔神在说自己,也在说钟离自身。 客卿松手,这片杏叶便顺风而去,山崖下方的璃月港已经点起了灯。 他垂头凝视灯火万千,最后说道:“魈报信于我,说是孤云阁的风向变了。我探查后发现,孤云阁的封印竟然在松动。岩枪坠海三千丈,镇压封锁一切躁动作祟的狂想。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摩拉克斯闭上眼。 他莫名来到这个世界,规则与天理并不允许两个岩神出现。所以他体内那些“岩”的柄权作出让步,固化沉淀为了血rou,以此保持平衡。但是这种平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崩坏,就如同岩石经历时间也会风化一样。他体内的柄权会慢慢扩散出去,占据原本在这个世上属于“钟离”的那份权利。 包括昔日的岩王帝君定下孤云阁。这份封印也是柄权的体现。 “你不必去,我去。”他睁开眼,看着钟离说道。 “此事并非你的责任所在。” “我们有契约,”摩拉克斯拉住他的手,在魔神的神力之下,这双手变为了原本的样子,“这是我与你的契约,是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的契约。”钟离的那双手是如黑玉一般的山岩,其上攀附着细密的裂痕。 摩拉克斯将脸埋在他的手里,就像那晚在珠钿舫上一样。 “你没有否定我,可我不会、也不能成为你。”摩拉克斯轻声说。 魔神抬首,松开双掌,他按住山岩,步入巉岩中。 往生堂的客卿站立在悬崖边,他看着璃月港,那片杏叶也早已看不见了。 良久,他叹息了一声。 至夜半时。 摩拉克斯回来。 钟离没有入睡,在等待他。 “柄权固化在血rou中,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甚在意自己少掉的手臂,“反正躯壳还会长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金眸如黄玉明亮。面对这份被践行的契约,展露于世人面前的,正是魔神的无边杀伐之相。 客卿正在喝茶提神,听他这话,回头笑了一声:“不疼?”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垮了,嚷了一句:“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好像……确实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