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相识
「初见」 遇见米安的那个夜晚，可以说是郗泽川有生以来最平静的时刻。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除掉了执掌集团大权的三个叔父，报以他们多年的“栽培”之恩，以及设计谋害他父母的血仇。 作为大家族要斩草除根的隐患，郗泽川自出生以来，身份就不能光明磊落，所幸拥有军政背景的外公暗地里的帮助，才在二十多年的党派的追杀中反杀仇敌，重新冠上父母赠与的姓名，夺回他应得的一切。 只不过当仇恨消失的那一刻，他同样失去了爱的能力。仅剩下对父母期望的延续，以及对集团未来的责任，又能走多远呢。当然胜者从不囿于何为生何为死的哲思陷阱，至少这一刻，他只想享受胜利所带来的平静时刻。 深夜，惊雷阵阵。 郗泽川难得闲暇，欣赏起被大雨冲刷的街景，也就在那一刻，看见了暴雨中踽踽独行的米安。 当时是热夏，女人穿着一件被雨水淋湿尽显狼狈的蓝色长裙，赤脚跑着小碎步，想躲进树下避雨，却被天边一道闪电吓得退缩不前，一惊一乍地就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小花猫。 车窗雨滴斑斓，视线朦胧不清。 郗泽川真当成了小猫，担心她慌不择路一头窜进车道，吩咐司机减速慢行，未想阴错阳差，被女人误会成网约车给拦下。 车内没开灯，空调冷气开得很大，米安被冻得一阵哆嗦，好半天才察觉到不对劲。一声师傅还未喊出口，余光撇见身旁有人——视线太暗看不太清，但从端坐着的姿态、高大的身形，能辨出是个男人。 米安误以为点了拼车，可感觉又很玄妙，身边男人有种幽深静谧的气质，另外手上摸着座椅的质感、散发出来的冷檀香味，哪里像是普通的出租车啊。 窗外雷鸣电闪。 车内隔音虽好，但白刃劈天盖地，十分吓人。 米安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微微窘迫地问能不能等这阵响雷过了再下车。 身边男人未哼声，反倒是前面的司机问她要住址。 米安无端紧张，理智上不应该稀里糊涂上陌生人的车，但这个点打不到车，而且坐着太舒适了不想起，才不设心防，说了声谢谢。 之后一路没有人说话，除了狼狈和尴尬，没有什么惊喜或意外之事发生。 对于郗泽川而言，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是身为合格公民的基本修养，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样做，不是恰巧也并非特例。 但硬要细说，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辆车除了外公以外，还没有载过其他任何人，万一女人身份不简单...... 啧，有点放松过头了。他心想。 有些事一旦开始介意，内心就难复平静。女人的一呼一吸，哪怕微小的动静，他都必须警惕，渐渐地，他嗅到一抹若有似无的气味。 郗泽川莫名一阵烦躁。 女人实在不安分，坐下来后一直在动，发头以及袖子上的水滴滴答答，手机不断传来消息提示音——总算调成静音后，又听见“呲啦”地金属拉链声，从背包里面取出一包手帕纸，无意义又徒劳地去擦拭被打湿的车垫。 不多时，车辆停在十字路口，前方开过一辆大货车的车前灯正好扫过来。 郗泽川余光中感觉有东西在晃动，不禁侧目。发现女人抱在怀里的休闲背包的拉链上，挂着一个「微笑表情的小黄人」的玩偶，颜色亮得晃眼。 郗泽川狭长的凤眼半眯，目光垂下，不经意瞥见女人脚背上被尖锐物划破皮的一道血痕。 米安感觉到了什么，将沾着血的纸巾揉成一团放进背包内，脚挪至门边藏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对方姿势未变，她斟酌了几分钟后才开口，问他要微信收款码，说会按照正常价格给他转账。对方仍未搭理，米安再次跟他道歉，说把他的车弄脏了，清洁费用她也愿意承担。 郗泽川蹙眉，偏头看向窗外，将她当做空气。 米安察觉于此，便不再说话了，之后接近半个小时的车程，她都安安分分坐着，一点大动作都不敢有。终于熬到快要下车的时候，她才鼓足了勇气，从背包里面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 “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车刚好停在路灯下，将车内照亮了不少。 郗泽川抬了抬眼皮，就撞上女人水灵灵的双眸。漂亮的桃花眼透出诚挚的笑意，本来瞧着有几分率真的模样，不知为何变得呆呆傻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好欺负。 郗泽川不禁凝眸，因为她的凑近，再次嗅到了那抹气味——常年被围困追杀导致他嗅觉异常敏锐，女人身上的气味分明淡到近乎没有，然而却盖住了雨水混合鲜血的锈铁腥味，令他心跳猛然加速。 米安其实是被男人俊美的长相给惊艳到了，一时紧张失态，见他冷脸不快的样子，便说道：“我是一名摄影师，先生未来要是有拍摄方面的需求，可以联系我，我给您免单。” 等他接过后，米安将背包撑在头顶上，冒着瓢盆大雨，赤脚踩在积水有半尺深的马路街道，跑向对面一栋破旧的小区。 郗泽川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才看向手中的名片。 米安，初级摄影师。 「再见」 那股幽香令郗泽川魂牵了两日，床头柜上的名片已经是第三次从垃圾桶里捡起来。 朦胧感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臆想。 郗泽川为杜绝脱离掌控之事，同时也为厘清这种反常心理，便让秘书联系米安。 “董事长，米小姐说九点之后才可能有时间。” “问她地址。” 旧城区的一条古街，米安按照师父的吩咐，加班过来踩点，为一个影视公司的小艺人的主题写真，做前期拍摄准备。她带的是一个卡片机，很轻巧，看到不错的场景和构图，随手拿起来咔嚓一张。 拍够了素材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急匆匆跑去约好的地点。 米安后背和手心都是热汗，脑海闪过那张俊美的脸，还有电话里面秘书说什么董事长……听起来身份很不一般的样子。想起上次对方接过名片时冷肃的表情，她还以为对方会第一时间当垃圾扔了，自己也都快忘了这个人。 郗泽川的车从街头开进来，那里全是美食摊铺，路段十分拥挤，前后堵着不能动。人多嘈杂，喇叭声环绕不绝，靠近车边有几个光着膀子的莽汉在那拼酒，隔着玻璃都能听见他们扯着大嗓门吹嘘。堂堂郗少爷再糟糕的地方都待过，但是nongnong烟火气的市井之乡，底层民众扎堆的景象，确实脱离了他的舒适圈。 男人压下心底躁意，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荒唐，甚至隐隐不安。 就在这时，有人敲窗。郗泽川看过去，就见窗外一张素净清秀的脸，正一副不敢确信地怯怯神色，往车里头瞄了两眼。 左侧的车门自动拉开，米安进去后，将相机镜头盖好收进背包里面，然后笔笔直直坐正。她今天梳着丸子头，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浑身洋溢着青春朝气。就是一路跑得急，额头、脖子都是热汗，双颊绯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抱歉，这个点人多忘了提醒你们，大概要堵上十来分钟。” 话是对着司机说的，却听身边的男人回道：“没关系。” 米安愣了愣，扭头看向对方。 人长得美，声音还好听，她一时盯着移不开眼。 “先生，您长得真好看。”米安赞叹道，说完又担心冒犯到对方，于是急忙解释说自己职业病犯了。 郗泽川阖目不语，薄唇轻抿，绷着张脸。 米安见他才正常了一秒，脸色又变差了，觉得他真小气。撇嘴腹诽，越是不一般的人性格越古怪吧，还是不要计较。 问他约自己出来的目的。 男人低哑的嗓音道。 “说说你的工作。” 米安于是给他介绍公司的业务，在业内的影响力，有哪些摄影大师；还有跟哪些著名杂志合作过，出过的知名艺人的大片...... 女人滔滔不绝，但男人其实一个字都没仔细听。 以为现实能戳破朦胧的幻像，结果却是伊甸园树上的果实，充满了未知的诱惑。 从女人坐进车后，她汗液挥发出来的体香，令他身体的荷尔蒙躁动。 郗泽川靠着车门的那只手越握越紧。 “先生？” 她说了这么多，他没半点反应，女孩大概感觉受到了轻视，有些闷闷不乐。 他咽了咽喉，语速平缓道。 “郗泽川。” “啊？” “我的名字。” 米安喊他郗先生，见对方挑了挑眉，问她多大。她说二十三，大学刚毕业一年。男人微笑道：“我也不过大你四岁，下次见面，还是叫哥哥好听一点。” 刚刚不是在说正事吗？米安一脸迷惑不解，想不明白一个称呼怎么成了话题的重点？ 最后直到送她回家，米安都没搞明白这次见面的意义何在。就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说“下次见面”时磁性沙哑的嗓音，脸颊莫名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