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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拍得响声震天,伴随着高声叫嚷:“妙之!妙之!你开开门,我来看你来了!”正是薛三那挨千刀的杀才。宋微实在不想起身,听见这把嗓音,知道没法善了,阴寒着脸色,慢腾腾出去开门。薛璄见没人答应,不禁又紧张又焦虑,喊得声音都变了调:“妙之,你开门哪!让我瞧瞧你,好不好……”原来他一夜快活,云里雾里,醒来后看见到处都是血,整个人都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就要往蕃坊跑。还是翁寰拼命拖住,叫他先换身衣裳,否则铁定让人以为薛三郎杀了人。薛璄这番鬼哭狼嚎,嚷得左邻右舍过往路人纷纷围观。宋微霍地拉开门,往外头扫一眼,冲薛璄吐出冷冰冰两个字:“进来。”薛三郎如蒙圣旨,也不管后头的跟班,低头哈腰飞快地蹿进院子。直起身时,宋微已经把门关好,走到堂屋廊下,斜斜倚在柱子上,双手笼在袖子里,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泠泠地看着他。薛璄被他看得膝盖一阵阵发软,简直就要抵挡不住跪下去。“妙之……你……还好么?”在薛璄眼中,此刻宋微披头散发,嘴唇红肿,眼底泛着淡青,一张脸却是煞白;因为才从床上起来,只穿了身白色丝麻衫裤,比平日不知单薄憔悴多少。他认定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痛又愧疚,不知说什么好。想要上前抱抱他,被那冷厉的眼风一扫,便吓得抬不动腿。呆站半晌,才道:“妙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都是翁寰那下流胚……”宋微哧地冷笑:“如此还真是委屈薛三公子了。”薛璄连连摇头:“妙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他觉得应该把宋微接到薛府好生休养,然而家有严父慈母,还有个不省心的meimei,不可能做得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置个庄子送给宋微,可惜自己即刻就要动身上京,眼下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心想只能多留些钱,叮嘱一干弟兄常帮衬着点儿,武举回来再做打算。“妙之,你放心,我薛璄定然不会负你。你等我回来……”宋微这才意识到薛三误会了什么。他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误会还真不好解除,关键是,解除了比不解除貌似后果更麻烦。就在他犹豫的当儿,薛璄已经啰哩啰嗦表了一大通决心。宋微换个表情,打断他:“多谢三公子美意,恐怕宋微无福消受。闻说三公子家中早已定下良缘……”薛璄结的是娃娃亲,自幼便被他母亲定了娘家的表侄女。薛璄立刻道:“那种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比!妙之,你不要担心。往后我定然留在京城,你也跟我上京城去……”宋微本没指望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听见这话,蹙起眉头,想了想,轻轻叹道:“三郎,你我遭逢,譬如夕萤朝露,终难长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三郎是大家之子,有如明月高悬,宋微不过贫寒出身,好似微尘草芥。你我有缘无分,宋微早已知晓,故而心中感念三郎一片情意,始终不敢亵渎分毫。昨夜既是一场误会,三郎不必自责,我亦当就此忘却。三郎此去,前程远大,何必将些须小事挂在心间?你我相交一场,善始善终……便是如此罢了……”薛璄被他一句“三郎”唤得心都碎了,望着他抖动嘴唇:“妙之……”宋微忍着头痛,站得笔直,表情也冷下来:“三公子,请回罢。”薛璄望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硬生生糟蹋了对方一颗真心。之前宋微种种敷衍塞责,转瞬都成了玉洁冰清。“妙之,我……”宋微心说,娘的这厮怎么还不走,老子没词儿了啊!想一想,又道:“三公子,你我均非年少轻狂,立业成家,人生大义,儿女私情,不过细枝末节。若令君不安于家室,岂非宋微之罪?宋微年幼失怙,悉赖慈母教养。近日母亲正为我看亲,三公子远行在即,便容宋微尽了这份孝心吧。你……别叫我为难……”神色间哀切恳求,是个人都受不了。他这番话说得很是费劲,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好了往外吐。偏生薛三郎最吃这一套,失魂落魄从宋宅出来,眼睛都是红的。早在他往蕃坊奔的时候,翁寰就飞马跑到薛府,把薛四小姐接了出来。两人躲在街边从头到尾看了个明白。翁寰因为薛璄一身血迹,也怕弄出人命。这时见他出来,料定没什么严重后果,趾高气扬冲薛小姐道:“娘子,你可瞧清楚了,那是咱们嫂嫂。你有什么歪心思,从此都放下罢。”景平十九年六月,独孤铣一行历经风霜,排除万难,终于在穆家领路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室韦族乌洛一部隐藏在依连山北麓的大本营。室韦本是东北青丘白水外的大部族,曾经一度开国立朝。因与北方罗刹人作战失败,转而向西撤退,跟回纥发生冲突。回纥一贯与咸锡朝廷交好,申请天朝出兵相助,最终将室韦彻底击败,并入回纥各部。乌洛一部乃室韦王族,为防止他们再起异心,回纥王将之驱逐到了最贫瘠的西域大漠深处,依连山北麓。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二十多年前,乌洛部族将他们最美丽的公主乌奚献给了回纥王。传说这位公主美艳无匹,回纥王不敢享用,又千里迢迢将她送到天朝京城,献给了当今圣上,赐封为纥奚昭仪。独孤铣本该早些到达,奈何路上遭遇了几次小规模暗杀。事关皇家隐秘,不能打跑刺客了事,务必严加审讯,赶尽杀绝,故而每一次都相当凶险。甚至受了点伤,养了半个来月。乌洛部族这些年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乌奚公主早化作一缕香魂。公主离开之后,他们也确实从回纥王手中分到了稍微丰腴的一小片盆地。听说公主思念家乡,从天朝皇宫派了人来,惶恐又激动,对独孤铣无所不言。独孤铣旁敲侧击,未能找出丝毫线索,不禁怀疑当年纥奚昭仪身边的人根本没有回来。他象征性地索要了几样东西,供公主解除思乡之苦。顺口问道:“部族中有公主的肖像没有?”宫中没有留下纥奚昭仪画像,是皇帝心中一件憾事。其人风采,但凭空口描述,画出来终究不是那么回事。年迈的老族长道:“神殿里的祈福图,是从前的画师照着公主模样画的。大人想看,便请跟我来。”说是神殿,也不过三间宽敞些的砖木平房,平素部族聚会仪式都在此处。大堂里挂着一张陈旧的祈福图,因为使用纯天然矿植物染料的关系,颜色仍然十分鲜艳。画面当中一名少女,仰面朝天,合手跪拜。明明是无比端庄虔诚的神态,那挑起的眼尾和上扬的嘴角却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