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房门被人推开
新的一周伊始，苏鱼一大早就把手机默默放回了方文豪的抽屉。自从被方文豪告白之后，一整天都刻意回避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到了三人的课外补习，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昨天的事，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的摩擦声音。 顾佳时不时在一旁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你俩怎么今天都不怎么说话？难不成……你俩背着我……” “……” “……” “私藏了学习资料？！！！” “没有啦，就是今天的题目比较难，有点丧气。”苏鱼摸上自己的脖子，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那！就！好！小鱼，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许有秘密对我瞒着。”顾佳看了一眼时间，“哎呀，怎么这么晚了，我外婆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都没接，我得赶紧走了，拜！” 顾佳走后，又只剩下苏鱼和方文豪两个人。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有些沉默的尴尬，苏鱼终于率先开口，“谢谢你昨天借我的手机，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小事情，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 “……” 沉默的一路，两人已经路过了宣传栏，快走到校门口。 苏鱼突然想到了昨天无意间窥见的秘密，“对了文豪，你认识思婷吗？” “谁？”方文豪突然停下了步子。 “孙，思，婷。” “好像……上初中的时候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但是因为不同班，所以不是很熟……”方文豪避开了她的视线，迈腿往回走，“啊！我突然想到，我得去拍一下宣传栏那边校报张贴的效果图，小鱼你先回去吧。” 苏鱼默默看着他小跑回去的背影。那张校报已经张贴了半个月了，现在去拍效果图根本没有意义。 也好，今天终于可以自己走回去，不用费劲脑子找一些保持分寸感的聊天的话题了。 …… 江洺如同往常一样，远远尾随在两人身后暗中监视，谁知今天却撞见方文豪急匆匆地往回跑。江洺看着他跑到公告栏面前，立定站稳，掏出手机，对着公告栏认真拍着照片。 待到方文豪离开，江洺走到他刚刚拍照的地方，正好对着高三年级的成绩排名荣誉榜，年级排名前十的证件照，整齐地张贴成两行。 苏鱼的蓝底照片在第一格，她温婉漂亮的笑容正对着江洺的视线。 方文豪刚刚拍的，是小鱼的照片？小鱼的照片，未经她本人的同意就存储到了方文豪的手机里？！ 自己手里都没有一张小鱼的照片！！！！方文豪这个卑鄙小人，人前看着人模人样，背后下三滥手段倒是挺多！！！他妈的，刚刚就应该冲上来死死掐住他的衣领！直接砸烂他的手机！ 江洺将苏鱼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揣进了自己兜里。抬腿要走，又倒退一步，将第三格的照片一把撕下一半，扔进垃圾桶里，公告栏上方文豪只剩下半张脸。虽然全程都被好几个路过的学生看在眼里，但从始至终没人敢上前阻拦。 江洺今天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手机里竟然还没有存过小鱼的照片。专属于自己的影像记录……一定要拍得特别私密…… —— 苏鱼到家的时候，余茹南正坐在客厅等她。见女儿进屋，起身到厨房盛了一碗西洋参炖的鸡汤。 苏鱼回房放好书包，洗过手，到餐厅与母亲相对而坐。 “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余茹南关切地问。 苏鱼发现碗里的勺子正是上次江洺在厨房用的那一根，她舀了一勺浮着枸杞的汤，送进嘴里，“有题目没弄明白，耽误了一会儿。” “你下次如果晚回超过半个小时，先打电话跟我说一声。”余茹南双手包握，身体微微前倾，将一双胳膊放上餐桌，缓缓开口：“我今天碰见思婷mama了。” 初三的暑假，是苏鱼记忆里最炎热的一个酷暑。花季少女溺水身亡事件，是那个夏天里街头巷尾被谈论最多的话题。 新闻报道说是犯罪嫌疑人临时起意，夜晚激情作案，随机挑中了刚好经过小巷的落单少女进行侵犯，为掩盖罪行慌不择路抛尸河中。由于受害人是未成年的学生，没有公开太多具体细节，就连“孙思婷”这个名字也未作披露。 爱嚼舌根的多嘴之人当然不会满足于短短的几行官方通告。光是苏鱼听说过的，就有作恶多端遭人报复自食恶果、一往情深爱而不得以死相逼、水性杨花遇人不淑抛尸河中等不下三个“绝对真实”的爆料版本。 “孙阿姨还好吗？”苏鱼记得思婷说过，她是单亲家庭，爸妈离婚后改了母姓。 “头发快白完了，看着像五十多岁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就这么一个女儿，我都不敢想这几年她是怎么过的。”余茹南顿了顿，继续开口，“所以小鱼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能像思婷那样……不然mama得多难过。” “哪样？” “不要跟品行不端的人交朋友，穿衣服注意低调朴素，不要随便听信男孩子的谗言，天黑了就早点回家，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 “哦。”苏鱼顿时觉得没了胃口，一颗枸杞抵在舌尖反复轻咬着。 余茹南看女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苦口婆心，继续对女儿灌输思想教育，“思婷以前就特别喜欢穿露胳膊、露腿、低领的衣服，她每次来我们家我都忍不住想给她缝上领口和牛仔裤的破洞。我还经常见她化妆，肯定那时候就背着她mama偷偷谈男朋友了。小小年纪，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你们这个年纪哪里明白，谈恋爱吃亏的永远都是女孩子，真是太不懂得自爱了……” “妈——！”苏鱼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平日很少大声跟父母说话，“我吃好了，今天作业很多，我先回房间了。” 直到临睡觉前躺在床上，苏鱼的一口气都堵在胸口里，她知道思婷不是mama口中那样的人。 她还记得那个一起放学回家的傍晚，思婷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说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单眼皮、成绩好、很真诚。说自己想要跟他一起考上C中，如果能一起考上，也许就能公开自己的恋情，正大光明地跟他在一起，求苏鱼暂时帮自己保密。 但面对自己的母亲，苏鱼不敢开口顶嘴为自己的好朋友辩护。难道母亲对女儿的关心还能有错吗？ 苏鱼自知不占理，躺在床上越想越委屈。 一开始是替思婷委屈，到后来是觉得自己委屈。在双方自愿且做好保护措施的前提下，顺应自然本能、享受原始欲望，怎么就成了一种罪行呢？ 自己的生理需求，母亲的道德准线，她只能保住一边，瞒住另一边。 今夜心事重重，夜深了还未能入眠，苏鱼窝着没能消化的情绪，侧身闭眼努力酝酿着睡意。可她没能等来睡意，反倒是等来了隔壁的不速之客。 黑暗里，房门被人悄悄推开。来人轻手轻脚地贴着她躺下，小心地搂住她的腰身，将她嵌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