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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脚刚要抬起,不慎双手打滑,半夏整个人失去控制重重向后摔去。地面上经年累月起的厚厚枯败树叶缓冲了下坠的伤害,但她的后背仍火辣辣的疼,半夏咬紧唇,甚至连声轻呼都没有,赶忙爬起身,熟悉的刺耳声音又开始在脑内轰鸣,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那虫鸣一般的响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可怜可悲。可她不能再浪费时间去想无关的事了,半夏活动了下手腕,她,必须得上去!站在云海峰巍峨的峰顶上可以饱览秦岭绵延的山脉,也可以将远处天地一线的浩瀚山河尽收眼底。当半夏终于攀上了峰顶,太阳已经西沉,残破衣衫狼狈身形的她在看到夕阳下楼宇的剪影时几乎惊呼出声,那一定就是茂奚阁了!她丝毫顾不上周边的景色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多处细碎的伤口,一瘸一拐的奔向前方。可随着靠近,半夏脸上的激动逐渐僵硬。她确实找到了一座楼阁,但这楼阁却破败不堪、只余废墟,残垣断壁上长满了捆石龙,窗框脱落、歪七扭八,木门也只剩半扇,内里更是杂草丛生、一派荒凉,显然是荒弃已久、多年未有人烟的模样。连日的奔波早已让江半夏疲惫不堪,粗略算来,从那一日起至今已半月有余,她每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突如其来的变故、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击垮了这个平时几乎不出闺门的江家大小姐。她目睹母亲与大哥的死亡,面临流放的危机、恶人的觊觎,逃到襄阳后又失去二哥的消息,而小妹半熙更是因连日高烧而命悬一线,她如今所有活下去的期望就是救活半熙!襄阳城里这么多大夫皆言半熙已药石罔效,可她不信!她抱着缥缈的传说来寻找最后的可能,却只能得来这样的结果么?!老天爷......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让我江家承受如此的磨难......为什么......天旋地转,半夏透支的体力在高海拔的稀薄空气里终于支撑不下去。那冲天的火光......那烫伤肌肤的灼热......只剩烧黑木炭的闺房......那些锃亮武器下滴落的血液......粗糙的鞭绳......刺耳的哭喊与咆哮......还有什么......还有…还有我的父亲......我那......克勤克俭的父亲......我宅心仁厚的大哥......谦和有礼的二哥......还有我童稚无邪的小妹......半夏倒下的那一刻看到了最后一抹夕阳正无言的沉入地平线下,带走了整个世界的光亮......第2章世外仙境又梦到那抹模糊的红紫身影,阴沉的脸庞明灭可见,声音带着没有起伏的冰冷:“……右仆射江佑朝乾夕惕……常为朕之明镜……然会稽郡救灾款失踪一案…以权谋私…懈怠职权…私吞灾款…藐百姓灾苦于不顾…供认不讳…深负朕恩…朕痛心疾首…念昔年不赏之功、阿保之劳…赐白绫一条…府内家产充入国库…男三十七人押黄沙狱…女二十四人贬为官奴,听候发落…”春寒料峭,遍体生凉,字字诛心!半夏猛的睁开双眼,刚刚的血红灾祸被阵阵药香取代,那浓厚的味道沁入口鼻,意外的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她犹记得自己昏倒在云海峰顶,此是何地?屋内摆着简洁别致的桌案与书格,壁上一副冬雪红梅图栩栩如生,矮案上架着一把出鞘宝剑寒光冷冽。微风从雕纹轩窗外吹进,携着回温的丝丝暖意轻拂过桌上的几本薄书,书页翻飞带来悉索声响,书旁随意斜放着一支玉笛,底下的青色穗子也随着微风荡起。半夏正身处卧榻上,一旁的案几上放着釉水细腻无瑕的青白色茶碗,里头盛着药,看来这股药香便来源此处。静坐了片刻,心中满是疑惑,半夏起身,推开门。只见室外天蔚蓝、云无垢,远处四面环山、满目苍翠;近处桃花满园、落英缤纷;不远处好似还有一潭泉水,水流叮咚、如鸣佩环;近旁几座雕栏玲珑的楼阁,游廊相衔,幽静典雅,如世外仙境一般。景虽美,疑惑却更甚,半夏正准备往楼阁处寻去,忽闻另一侧有人唤道:“诶!醒的真是时候!”她回头,见一小小少年正向她走来,男孩一身浅绛衣衫,身形端正、五官俊俏,一双黝黑眼眸炯炯有神,带着点打量的眼神又带着点神气的表情走到近前抬头问半夏:“你叫什么?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在云海峰上?”声音倒也是掷地有声,颇为朝气:“问你话呢?”半夏后退半步,身体稍稍前倾:“我来崤山寻茂奚阁,家中小妹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多日未醒。我从襄阳而来,姓…罗”父亲的事在健康城被传的沸沸扬扬,还是不要漏了自己身份的好……她垂下眼睑:“在云海峰顶体力透支…定是小弟将我救来此处,多谢!”说罢朝男孩鞠了一礼:“只是不知道…此是何处,现又是几时了?”“诶诶,救你是碰巧”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你昏睡了一夜——”男孩只回答了半句,复又急急问道:“那你叫什么?”“……半夏”“诶!!还真没说错啊!!”他激动的一拍掌,又带着些难以置信的急切:“你,你等等!”说着便朝隔壁屋内跑去,边跑边喊:“那姑娘醒了,你快来!”……这是何意?半夏有些搞不懂,莫非他有一个朋友叫罗半夏?她朝男孩奔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片刻便从屋内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是个约莫二十左右的男子,一身白衣蹁跹,颇具风雅,相貌清雅俊秀,凤眼生威,眉眼间隐隐还有几分熟悉的书卷气…半夏有些恍神,那男子已立于身前,早春的风起,扬起那透纱的衣摆,也吹皱远处潭水的平静,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荡起:“半夏?”“你……”她避开那人的视线,有些局促的下移,直到看到他腰间一枚通透无瑕的凝脂白玉,久远的记忆才猛然回潮:“瑞青……?”江半夏对瑞青的印象很深刻,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凛冬,她正冒着雪在院里捡拾腊梅,朱漆大门被吱呀推开,父亲外出归来将当时还年少的他带回了家……他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手里总握着那块白玉,时而发呆时而沉思,有时候还偷偷的抹眼泪,被半夏发现过几次。因她喜爱下雪,总不肯老实待在暖和的屋子里,这才能看到一样老躲在外头的瑞青。后来…据父亲说,他留下一封信后便独自离开了江家……想来也有五年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