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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孟斯齐齐齐缩着肩膀低垂脑袋,做贼似的往摩天轮方向快步走去,心中早后悔的要死。直到灰溜溜坐进吊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两个人面对面,相视一笑。摩天轮慢慢升起来,我一只手搭在窗边,看见逐渐远离的地面风景。孟斯齐和我一同看下去。“没想到你还童心未泯,竟喜欢摩天轮。”他说。我不语,过半天才回答他,“你信不信,我长到这么大,从没坐过摩天轮。”他转头看我。“小时候一直想与一个喜欢的人一起坐一次,可惜他不肯,”我想起多年前的旧事,“我总想等着他,就这么等着等着,我就这么长大了。”最后我对着孟斯齐一摊手,“现在我终于不能再等他了。”他又露出那种很悲伤的表情。他总是替我难过。一个人等待的时间是有限的,谁也不会用一生去等待另一个人回过头。所以我总是爱上别人。一架摩天轮足足坐了七八遍,工作人员早已对我俩见怪不怪。最后一趟下来,我深呼吸,将冬日凛冽空气吸进肺里,转一个周天再吐出来。我转过头对孟斯齐说,“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他不高兴,“你不会死。即玉,你不该早早退场,世上还有这么多美好东西你不知道。”我耸耸肩,不予作答。我不想死,谁都不想死,但我也不愿痛苦的挣扎。生不如死,不如死。我仰着头看灰蓝色天空下的巨大转轮,轻声说,“好像天空之眼。很多人都说坐摩天轮是多么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直心存羡慕,可是坐过才知道,摩天轮这东西最残忍,它慢慢将人带入云端,却在离天空最近的时刻,倏忽落下,只给人片刻温存的幻觉。我也想试着活在幻觉里,但最后总是要落地的。”但孟斯齐说,“即玉,脚踏实地才是幸福,浮在半空里的梦境不要也罢。你只是梦醒,不应绝望。”我总说不过他。第5章迟来天黑以后,我不愿回去。孟斯齐便带我去看海。我俩提着一兜超市买来的罐装啤酒在沙滩上漫步,海边除了我和孟斯齐再无他人。也是,除了投海寻死,谁会来这吹冷风。海风狂猛,几乎将人吹跑,海面一片黑暗,只听得浪声入耳。我缩紧脖子,冷得够呛。但我不肯回去,谁愿回去那冰冷公寓。简直可以在门旁贴上两幅对联,上联——孤独一生,下联——寂寞到死,横批——裴即玉。不甚工整,胜在写实。孟斯齐将自己的长外衣脱下,披在我的身上。他的体温落在我的肩头,我看他。黑暗中他的眼睛温柔得几乎渗出水来。我垂下头,喃喃道,“孟斯齐,若我们早一天相遇,我会忍不住爱上你。”“为什么现在不?”他低声问。“为什么现在不?”我重复他的问题,朝他大笑道,“因为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沉沉老去。”我向前继续走,声音在猛烈的风中游荡,“你来得太晚,而我心已老。”他笑笑,追上我。“像是在念情诗。”他捉住我的手,紧紧裹进他的掌心,“可是,裴即玉,如果我已爱上你,那该如何是好?”我在寒风里全身缩成一团,假装没听见他的话。直到我将所有罐装啤酒都喝光,我才答应孟斯齐送我回去。我在公寓楼下与他告别,“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诚恳的感谢他,这惨淡人生,若没有孟斯齐,我宁愿马上去死。他摇头,说,“不要谢我,我是为我自己。”他话说得这么好听,即便是假的,我也心满意足。一路上都轻飘飘,不知是不是酒喝太多的缘故,又或许今日的时光让我醉酒。我满心都是欢愉。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男人一声不响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高大挺拔,像棵树。吓一大跳。那人却从阴影走出来,他喊我:“裴即玉。”似曾相识。这张刀锋似的脸,是谁?我轻笑一声,走上前去,贴着那人将自己衣袖递到他鼻前,笑嘻嘻的说,“你闻,是大海的味道。”他一把把我推开。“裴即玉,你清醒一点,”他皱着眉说,“我是陆青繁。”今日我真坐足摩天轮,每每才到云端,下一刻已然落地。我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看着对面陆青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那一丁点酒意全部都清醒。我要了一杯热饮,掀开盖子大口大口的喝。“你怎么找到我?”我问。“你用座机。”他十分简洁的回答。我马上明白。该死的电信公司,一点隐私都没有。“你这四年一直都留在本市?”他问我。我叼着饮料杯,哼了两声算是回答。“裴即玉,你任性够了,该回来了。”陆青繁口气很不好。我扭过头去看窗外夜景。从反光的玻璃墙上,我看到一张压抑着怒气的脸。我叹口气,故作无奈的说,“父亲不会原谅我。”“亏你还记得父亲。”陆青繁冷冷的嘲讽。我不语,端起杯子凑到嘴边。谁知他下一句话就震天动地,一霎时险些要叫地球爆炸。“父亲上月被诊断出肝癌晚期,时日无多,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他说。我水全部呛入喉管,捂着脖子咳嗽不止。我只得拿眼睛看陆青繁,他一脸冷静的将纸巾递给我。我实在不能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这下可正好,父子两个都生癌,我们可一同去死。也不必担心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连那老顽固都要死了。我满以为他会活到一百零一岁,仍旧骨骼硬朗,精神矍铄,永远的顽古不化,大声斥责惹他生气的人。我还记得他赶我出家门,对我大喊:“裴即玉,你给我即刻滚出裴家大门!我只当从没生过你这孽子!”可是连这样一个人都要死了。这下世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