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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挂的营养液只剩一点儿,多数都已通过导管输入兰波的身体,然而这些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兰波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已经拒绝进食好多天了,rou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面容除了眼下的青黑不见一丝颜色,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乔治亚靠近他一步,缓缓弯腰,手撑在他枕边,他伸出拇指揉了揉兰波惨白的嘴唇,好歹出现一点血色。“兰波,不要让薇拉悲伤,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他抚摸他的脸颊,深情地注视他,眼神中满是怜惜。他这副姿态让兰波作呕,他有什么资格提兰波的母亲。兰波闭上眼睛,不愿意搭理他。乔治亚站直,睥睨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我说过,你活多久,她就能活多久。”“她还活着吗?我连她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兰波自暴自弃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兰波在脑海里搜索半天也找不到一个除考虑母亲之外的活下去的理由,他很痛苦,很累。他年轻、热爱生活,但生活并未因此怜惜他。“你应当为那些人的死亡负责?”乔治亚嘲讽似的问他,“你以为你是谁?你能决定他们的言行,能为所有后果买单?”“他们要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兰波,我亲爱的孩子,不要给自己增添那么多无谓的烦恼,你没有错,你只需要爱你自己,这就够了……任何使你感到受伤的人,都不是无辜的。”他要亲吻他,兰波惊怒地挣扎,针头回血,从手背上扯落,摇晃着往下滴水。“我会把薇拉从疗养院接回来,在她到家之前,我希望你能吃点东西。”乔治亚抚平衣领处的褶皱,他开门出去,看管兰波的仆人紧接着进来。薇拉蹲在床上,双臂抱膝,努力地缩成一团。黑色卷发像海草一样覆盖她的脊背,病号服掩不住凸起的脊梁骨,一节一节,明显得吓人。门外传来微小的响动,她飞快地跳下床,躲到墙角,乱发遮挡的眼睛警惕地朝向门口。“mama。”兰波扶着门走进来,仅仅几步路足以让他呼吸困难,他无比倔强,挥退所有人,爬也要自己爬。兰波看见薇拉,游荡的灵魂在一瞬间找到归宿,他站不稳,趴在地上,对着薇拉痛哭流涕。时光仿佛倒退到十几年前,那时他刚学走路,因为跌倒而嚎啕大哭,本能地对mama举起两只短胳膊,要抱。“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别……”她神志不清,吓得不停往墙角挤。她抱不动兰波了,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她都没有能力庇护兰波了。兰波跪伏在她面前,离她一米开外,这已经是薇拉所能接受的最近的距离了,再近她就惊惧地尖叫。“mama,是我……是我,我是兰波……mama……”兰波极力表明自己的身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被吓哭了,兰波只得作罢。“再等等,mama,再等等,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他向她保证。一只蓝眼睛的黑猫蹲在窗台上,瞳孔眯成一条缝。_地产商是被托马斯兄弟解决掉的,他们听命于乔治亚,替他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杀了他们,”兰波翘腿坐在书房那张办公桌上,桌面还摆着他砸乔治亚的那尊小型的天使雕像,上面沾的血早就擦干净了,乔治亚安稳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件事就过去了。”乔治亚审视他,随意说:“你已经学会利用我了吗?”兰波抚摸手边那尊残缺的雕像,他跳下桌,缓慢地绕到乔治亚身后,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怎么,你不愿意吗?”他扭头转向兰波,兰波起身后退,挑了一下眉,笑容复杂。乔治亚不会完全听从兰波,他付给托马斯兄弟一笔钱,让他们离开A国。这个处理结果当然不能让兰波满意,他指责乔治亚欺骗他,跟他闹了一个多星期的别扭。然而惊涛骇浪终会平息,生活就像一杯浓盐水,析出来的苦涩沉淀在最底层,表面无甚异常。兰波顺从乔治亚,他甚至在向乔治亚靠拢,变得阴郁而偏执。这期间唯一真正使兰波高兴的是薇拉的病似乎有所好转,他几乎整天陪着她,有那么一两次,她唤兰波,但当兰波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摸摸兰波的脸,还是认不出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温情已经让兰波无比满足,他伏在薇拉膝上,跟她待在院子里晒太阳。如果清醒是绝望而痛苦的,那还不如做个无忧无虑的傻瓜。兰波无数次地回忆起那天深夜发生的事,这句话就在他脑海里环绕。他睡到一半,薇拉可能是短暂清醒,也可能是疯病发作,她横跨整座建筑,在黑暗中摸到他房间掐住了他的脖子。缺氧带来的痛苦使兰波下意识地挣扎,薇拉哄他:“乖啊,兰波,忍一忍,听mama的话,几分钟就好了。”薇拉的力量出奇的大,兰波怕伤到她,不敢全力反抗。他眼前模糊,只听见她在呢喃,声音从上方飘落。“不痛的,很快就解脱啦,乖啊,mama陪着你……”房间里的动静引来仆人,暴力地将疯女人从床上扯了下来。乔治亚随后赶到,他安抚又哭又笑的兰波,像个正常的父亲。可现实是他们的关系畸形而肮脏,让兰波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他认定薇拉撞见过他跟乔治亚的事,他陷入无尽的羞愧,然后是怨恨,莫名的怨恨,或许是怨恨薇拉嫁给乔治亚。七月,骄阳烘烤着山顶庄园,兰波悠闲地步下楼梯,乔治亚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猜出是兰波,他说:“兰波,过来,到我这里来。”兰波停下,乔治亚抬头,视线凝固在那一头被割得乱糟糟的头发上,发间有血,可见动手时的残暴。“放我跟我母亲离开。”兰波抬起右手,指尖捏着一个黑色的优盘。两年多以来,他一直在收集乔治亚犯罪的证据,最开始乔治亚提防他,渐渐地他对他放松了警惕。“你骗我……”高深莫测的平静从乔治亚脸上褪去,报纸滑落,散了一地。他表现得极为震惊与痛苦,兰波猜不透他的反应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兰波想过跟乔治亚同归于尽的念头,但在他身边待久了,兰波明白死亡并不能报复乔治亚这个疯子,毁掉他怀有执念的东西才能让乔治亚痛苦,譬如权位,譬如想象中的爱情。“这些年我优待你、满足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我……我们是一类人,兰波,你离不开我的。”兰波厌恶他这种恩赐的态度,“我要离开这里。”“不可能。”乔治亚站起来向他走近。兰波决绝地说:“要么我死,要么放我们走。”“你照顾不了薇拉,你负担不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