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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等了又等,就在她以为沈一拂会这么继续和她空耗下去时,红盖头骤然被掀开,一双深眸猝不及防浮现在眼前。他往前一步,慢慢弯下腰来,一双眼半开半阖,瞧着是真的醉了,又像是异常清醒。她被吓着似得将身子往后一倾,只听他说:“你可满意了?”她心下一沉。五个字,仿如控诉。妘婛想,他果然不甘愿。不甘愿自己的婚姻大事任人摆布,或者说,他不甘愿和他成婚的人是她。“我没有。”哪怕迟了,她还是想要解释清楚,“我从没有和我阿玛说过你想退婚,如果可以,我并不愿坐在这儿。”尤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喔?”沈一拂眼睛一瞬不瞬锁着她,“五格格是想说,是我们沈家强人所难了?”她皱眉,“你为何要曲解我的意思?”“曲解?”他将手中的喜秤随手丢到一边,“你对我一无所知时,对这门婚事没有异议,而在我提出想要彼此了解时,却称是我虚伪,不给人半点辩白之机就将我逐出王府。到底是谁曲解了谁的意思?”妘婛双手叠交在一起,指节攥的发白,“十五年的时间,你从来没有想过了解我,事到临头却追起了洋风……你们这些留洋派,不都看不惯我们这样守着院子、足不出户的女子,什么给时间彼此了解,还不是为了寻求退路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闻言,嘴角勾了一下,眼中无半点笑意。又是这个眼神,一种“夏虫不可语冰”、一种“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明白的了我”的眼神。她徒然鼻酸,却又不肯示弱,仰头道:“非心仪我者,非我心仪者,当机立断,何错之有?”少年抿了抿唇,脸上原本好像还有一点儿光亮,听到这句话不禁黯淡了下来,“好,好一句非我心仪者……”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好像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看着她突兀的笑了笑。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拗起来,说了这样刺人的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正想要服个软,忽听他道:“那你,为何还坐在这儿?”妘婛心房一窒。他转过身,背着她,冷冷问:“当机立断,何以未断?”一句话,好似能将一颗心刺穿,捣碎,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自是一个没有洞房的花烛夜。红烛的光晕本是酝着美好的使命,可是,guntang燃烧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涕泪滂沱的见证,满目生辉的短暂。妘婛一人蜷缩在床边,发着呆,不知什么时候烛火都灭了,天还鸦青着。屋里空荡荡的,想起出门前额娘的谆谆叮嘱,她的眼眶不觉委屈的红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亮了,听到敲门声,忙克制住,把面上痕迹抹了个干净。来的丫鬟都是颇有眼力劲的,看额驸不在屋内,也不多问,一面笑着替新娘子换装,一面差下人去书房喊人,间隙还说了不少宽慰人的话,不自觉也能听入耳几句。是了,以后在同一个屋檐下,误会也好,隔阂也罢,总有机会慢慢抚平的。妘婛如是想。然而,前去寻人的仆从慌慌张张的回来,说翻遍了院子,乃至整个沈府,都没有看到沈一拂的人影。沈将军不敢声张,只能派出家将先行搜寻京城,好几日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沈家小少爷跑了,在新婚的第一天,宛如插翅般,凭空消失了。半个月后,沈家收到了沈一拂的来信,方知他登上了去美利坚的轮渡,临行前写了两封家书,托人送回。一封提到他将会继续未完成的学业,待学成之后,自会负荆请罪。另一封,是给妘婛的。只有短短几行字:不告而别,事出有因,前上此函,谅达雅鉴。此前种种,错在于我。如愿等我,三年之内,我必归来。如若不愿,婚书藏于床后方柜,可带回王府,当此婚约无效。待抵达大西洋彼岸,我将寄回信址,盼见复音——如你还在。望好。只是妘婛没能等到那一天。半年后的某个午日,她突然小腹绞痛,彼时沈家老爷和亲王刚好都不在北京,将军夫人差人请来了京中名医,两副药下去,不仅毫不见起色,病情反倒急转直下,入夜后就不省人事了。不知拖了多久,来了洋大夫给她打了一针,才稍事醒转。妘婛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疼的都不是自己的了,昏昏沉沉间听到外头洋人说什么“开刀”、“手术”,又听到婆婆说什么“那可不就是开膛破肚”“给外人看光身子可要毁了清誉”云云。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看着床帘被风拂起来,总是在即将飘到窗边时,落了回去。一霎时,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那时,她是紫禁城里最漂亮的孩子,大家都喜欢围着她打转。有一日,皇后娘娘带来了一个男孩儿,半是说笑道:“妘婛呐,你阿玛为你寻了一门亲,他就是你未来的夫婿了。”小妘婛傻傻看着眼前小小的“夫婿”,哇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么小,这么瘦,我不喜欢他……呜呜呜……”哭着哭着,一块干净的手绢儿递来,小男孩像鼓足勇气对她说:“我……会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大大的,不会让你受欺负的。”她试图张口,想要说话,呢喃两声被吵吵嚷嚷掩了下去,无人察觉。随后陷入无尽黑暗,再也没有醒来。1911年冬,宣统三年,雪夜。爱新觉罗妘婛,因急性阑尾炎,于沈府逝世,年仅十六岁。作者有话要说: 妘婛,念“云京”。原型取自爱新觉罗·韫媖,醇亲王大女儿,溥仪的meimei,长大成人后嫁给了(婉容的哥哥)润良。韫媖17岁那年得了阑尾炎,因家中人认为女子不能接触外男拒绝西医,导致韫媖不治身亡。第二章重生仙居人都说,仙居县,乃是天台幽深、人杰地灵之地。这台州府下一个小小的下辖县,装载着不少令人传唱的典故,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沧海桑田”云云,总归都是沾了这地名儿的光,图人一乐罢了。说起来倒也讽刺。大清亡了近十年,紫禁城的皇帝小儿都给人赶跑了,可前朝兴起的烟膏子却如烧不尽的野火,无孔不入的侵蚀着华夏的山河水土,连这山明水秀的“仙人居所”都染上了这层烟霾,挥之不去。昨夜,西边的桥村生出了一桩怪事——分明是梅雨返潮的季节,有一村户家忽然着起了大火,燃了一整夜,举家烧个精光。“说是见着火光的时候,房子已经着了大半,西边那十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