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你的遗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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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给哨兵紧急净化在急诊挺常见,医院也鼓励哨兵少占用医疗资源,墙边就有三个专供净化的小房间,曾乐将像是带轮子的布屏风的活动门拉上,算是准备完毕。他倒没为了借人谎报伤情,那位朋友秦立恒的确是戊级哨兵,除骨折外只有一些擦伤,夏舒礼还没恢复好,不过这种程度慢慢做没问题,反正她也要隐藏级别。 伤员靠坐在治疗床上,夏舒礼骑乘位给他撸管,另一只手探进他上衣抚摸皮肤,同时断断续续地与他接吻。秦立恒可能都不超过二十岁,没有净化经验,配合度很低。他在疼痛中哼哼唧唧,精力一直集中在不要触动伤臂,对触碰敏感又尴尬,既不敢抬头看向导,也不敢碰她。夏舒礼顺便做了个简单体检,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危及城内安全的不稳定因素。 “结束了?”夏舒礼用湿巾清理完手和衣服,敲打活动门支架时,曾乐探头问。他也显得有点儿别扭,将功能饮料塞进夏舒礼手中,见她点头便朝小房间里喊:“舒服了?现在要不要回家了?” 秦立恒红着脸没回答,曾乐便笑了一声,扭头告诉夏舒礼:“这家伙三月份模考完跟家里人吵架了,为了不上军校离家出走,结果被佣兵中介裤子都骗没了,个傻逼。” 模拟考试、高考、填报志愿,虽然理论上知道城里这类活动还在进行,但对夏舒礼而言它们都快成为上辈子的名词了。她的学业是没进行到那个阶段,不过为期一年的高中生涯,她有趴在围栏上看过学长学姐百日誓师之类的。人们一直竭力做着那些正常的事。 “就算这样我也不去军校!”秦立恒立即嘴硬道,“他们非要我去军校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怪物!再说戊级又不加多少分,要当兵我还不如当佣兵。” “在军队起码有人给你付医药费!你以为次次都能这么走运,疼一晚上就能找到向导?”曾乐没好气道,但还是给了秦立恒饮料,“要不是夏舒礼肯帮你,你就残废了!” 夏舒礼在治疗床边的椅子坐下,急诊室无论从感官还是精神场来说都乱哄哄的,肯定有哨兵在觊觎这边的向导,不过她没感知到接触过的精神场,所以问题不大。虽说立易处于法外之地,但当众武力胁迫向导的行为也不能容忍,不过假如曾乐在饮料里下药又是一回事,毕竟向导累倒很正常,他俩把夏舒礼抬走时其他人或许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当然,他们逃不过元世幸。 “你跟哪支佣兵合作?”为了不理会曾乐,秦立恒挪到夏舒礼身边,跟她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天宇。”夏舒礼回答,曾乐没反应,秦立恒倒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巧了,有个跟我一起出城的哥们也去了天宇!”他说着,报出夏舒礼没印象的名字。 “我按指示出净化任务,不太会记住哨兵。”她回答,“不过如果是我净化过的哨兵,碰到精神场应该能认出来。” “不知道他出没出过外勤,听说要训练好几个月。”秦立恒抓抓满是尘土的头发,“要是我也能去天宇就好了,有人带训练,待遇也好。” “不当佣兵更好,有家可归的人凑什么热闹。”曾乐语气有些苦涩,飞快地瞥了眼夏舒礼,他捏在手里的饮料瓶差不多空了,“天宇有多少人?我好像没听说过。” “他说一起训练的新人都有十几个,所以我估计挺多,这段时间我们也没联系,他们训练收手机。”秦立恒拧开瓶盖,咕噜噜灌下去半瓶,“我也不知道天宇挑人的标准是什么,反正我是一块儿去的,被淘汰了。我感觉他们可能在收集同类能力的低级哨兵,有些能力可以叠加。” “不清楚,我除了净化之外很少跟哨兵打交道。”夏舒礼说着,也喝了一小口自己的饮料,尝不出味道,口感就是水。 “听着有点儿不靠谱啊?我当佣兵这么多年了,规模大的佣兵公司应该都知道,这个总感觉像之前骗秦立恒的那种佣兵中介……”曾乐皱眉,转向年轻哨兵,“你们多久没联系上了?” “训练开始以后就没有了,不过他也说签了保密协议。”秦立恒回答。 他俩都望向夏舒礼,夏舒礼便道:“向导有单独的训练。只要工资按时发到账上,别的我什么都不问。” “但你说天宇有甲级哨兵,这是肯定的吧?”曾乐追问,秦立恒发出“啊”一声。 “他说他是甲级,我觉得是真的,也没有验证的必要。” 她在哨兵们眼中大概变成了令人泄气的净化机器,或者有所隐瞒的神秘组织成员,虽然夏舒礼说的大体是实话,就连天宇这个名字她都是今天刚知道。对超出自己等级的事释放好奇心对生存无益,夏舒礼在遇到元世幸前同样没听说过天宇,这跟副队长关于天宇名气大的言论相矛盾,她当时就没兴趣追问,现在更没有了。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秦立恒提出,“净化的钱我今天给你打个电子欠条,以后肯定还给你。” 夏舒礼摇摇头:“我不收你当佣兵赚的钱,你作为佣兵再受伤我也不会给你帮忙。” “什么呀,你以为我是想占你便宜吗?”秦立恒立刻愤愤不平,“我只是想还你钱而已!你现在收的钱不也是佣兵赚的吗,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那些是我签了协议的哨兵。我今天状态不好,如果是为钱或者为你,我就不来了。”夏舒礼陈述,“上过我的哨兵可能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我只关心给他们净化以后能不能拿到钱,他们死的时候我不会有任何感觉,你跟他们没区别。但曾乐不是这样,他不但希望你活着,而且想彻底治好你那条胳膊,怕你残废。我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但我也只来这一次。我没空给你们兜底。” “谁要你兜底了?”小年轻的防御机制彻底激发了,他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啊?收钱让人上你,不就是妓女吗?装什么——啊!干嘛!” 曾乐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见他坚持自己没说错又补了几下,这时有个护士过来推开活动门,要求他们让出房间给另一个血rou模糊的哨兵和她面色苍白的向导。这下周围的视线变得明晃晃的,还有余力的向导逗留在这儿跟钓鱼执法差不多,夏舒礼打断了曾乐的道歉。 “妓女挑嫖客很正常吧。”她的回应让秦立恒和曾乐都愣住了,“总之,我既不想认识你,也没兴趣赚你的钱。” “那我也不欠你的!”秦立恒坚持,“至少把账号给我,我有多少转给你多少!” “不给。”夏舒礼说,他登时语塞。 “我送你上去吧。”曾乐忍笑,拿出强横的架势瞪视周围觊觎夏舒礼的哨兵,“这货我回头再教训,他才以为自己是谁……” 秦立恒想一块去,但他把秦立恒按到金属等候椅上,跟夏舒礼一同离开了急诊。离住院部越近,走廊越安静,不过整体还是比夏舒礼第一次下楼时热闹些,病人应该陆续都起床了。 “对了,二楼不是有门禁吗?”曾乐突然问,“从急诊最远只能去到便利店那儿,所以我在那边碰运气……” “为了方便给住院的哨兵净化,我暂时开了权限。”是队长进门时顺便给她录的。 “哦……你在天宇,那个啥,怎么样?” “挺好的。” 夏舒礼望着曾乐,他的手在脑袋上抓了又抓,像是有一肚子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倒没想等他整理语言,只是自省了一会儿,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想说的话,或是想抒发的感慨,可惜并没有。老同学泄露她下落以及认出jiejie的可能性有多大,她考虑的只有这些。 “你变化挺大的。”曾乐嘿嘿干笑,夏舒礼可能应该说你变化也挺大的,但她不记得曾乐12岁时的样子,从小她就不是一个很会留意周围的人。不过如果曾乐变化很大的话,jiejie估计会那样说。 “秦立恒家离得远吗?”她问,曾乐撇撇嘴,这个表情要真实得多。 “他能跑多远?就是有登记的佣兵将来进城麻烦得要死,所以我想赶紧把他弄回去,他直接报警说是被骗就没事儿了。”他滔滔不绝地发起了牢sao,“现在那种专骗小哨兵当佣兵赚大钱的中介越来越多了,收一笔介绍费把人卖给乱七八糟的组织或者就丢在荒郊野外,真是什么钱都有人赚。秦立恒算跑得快的,他脑子其实还不错,成绩比我当年强多了,不过没你好。就是死犟,有上军校的机会我巴不得——对了,你怎么没去军队呢?你的级别够吧?” “我姐天裂以后情况就不太好,我得照顾她。到现在也不想去了。” “哎,军队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忍了三年,还是把我那个傻逼排长揍了一跑了……不过向导还是去军队比较好,至少法律和军纪都保护想到。”曾乐劝道,他是丁级逃兵,而且有伤人记录,这辈子都别想进城了,“有条件还是去吧,黎盈夏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生活。” “那她就该活着,看着我。”尽管夏舒礼无意让曾乐难过,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两人在便利店旁停下脚步,不远处就是隔开住院部和急诊的毛玻璃门。 “你自己多保重吧,我现在待遇真的还不错,没有走的打算。”她说。 “行吧,真是没想到,你们也这么倒霉……”曾乐把两只手搓来搓去,头一会儿垂下一会儿转来转去,“嗯,对,多保重……真的不能留联系方式吗?咱们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天裂那会儿好像就没了四五个,还有好多没联系上,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和jiejie就是没联系上那批,她没几个朋友,也不想一再回答还弹不弹琴、为什么不弹了这类问题,毕业后连班级群都没加,jiejie则不在能保持联系的状态。 “我确实没带手机,这趟外勤出得急。” “好吧……再见。”曾乐显然认为夏舒礼是有意不想联系,但还是伸出一只手,“希望还能再见,就是——啊,不用!” 他触电一样甩掉夏舒礼的手,打断了基础疏导,主动跟向导肢体接触通常都是这个意思,即使不是,也没有哨兵拒绝过。 “不是,当然谢谢,我……”曾乐又抓了一轮头发,“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做疏导。我没想这样……就握个手而已,咱们老同学啊。我……说实话,我当时挺想认识你的,还想过学钢琴,但我爸妈觉得我肯定坚持不下来,舍不得买。我现在觉得他们挺对的,哈哈。” 夏舒礼不会因为某人学了钢琴而对他感兴趣,除非他能达到jiejie那个级别,开蒙这么晚而且上培训班的不可能。不过曾乐对她的印象是怎样的呢?恃才傲物、牙尖嘴利、不爱理人?人们通常都更喜欢jiejie,这跟jiejie琴弹得更好没多大关系。 “你不想疏导的话就这样吧。”她在清晨窸窸窣窣的人声中说,“住院部还有哨兵在等我,得走了。” “嗯,要小心啊。”曾乐笑得有些勉强,刚拒绝了疏导的手有气无力地抬了抬。 夏舒礼转身向那道门走去,电子锁闪了闪,门移开了。元世幸正懒散地倚着墙,他穿的还是那身运动服,头发绑得比平时更松散,两臂在胸前交叉,活像个放学堵人的高中校霸,不知道这算哪类社会化行为。 “你的精神场现在能感知到我吗?”他问,看来原始能量的功能的确多样。 “不能。”夏舒礼回答,“但我展开精神场的时候,你所在的地方是个空洞,所以还是能知道你存在的。” “那就还得配合向导的频率,这有点难。”元世幸说着,瞥了玻璃门一眼,不过除非他还有透视能力,否则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叙旧完了?” “我基本上不认识他。” “见了老同学不感慨吗?” “不感慨。” “想跟他一起走吗?” “不想。” “也对,他保不住你jiejie。” 跟刚才的曾乐和秦立恒相比,元世幸对此类对话的反应的确平淡得多,他们果然都不正常。 “你对我jiejie的治疗有什么意见吗?” “会诊后才能决定最佳方案。”元世幸说,没提在立易启动会诊需动用的资源,“至于要不要采用,你们两个决定,协议包括她的所有治疗费用。” “如果jiejie挺不过手术,我也就不需要协议了。” “没关系,你有很大可能在结果出来前就没命了,如果术前出现什么变故,立易会尽全力保持黎盈夏不死。”队长露出微笑,路边歇脚的人要起身继续前进了,“多亏你昨天的表现,我们找到了确实可行的方案。两个月内你会出第二次外勤。” “这样啊。”夏舒礼说。 “你死以后,你jiejie还能活下去吧?” “我觉得她能。” “嗯,听说高级向导的直觉特别准。” 片刻沉默,她再次自省,任何感慨或想说的话——仍然没有。这回连考虑的事都不存在,一片空白。 “三天后接你去本部,想想你的遗言吧。” 元世幸直起身,迈开脚步,穿过了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