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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八、各怀鬼胎

    然而,等他们再飞身伏到刘府的瓦上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只剩下已被痛苦击碎的刘夫人,眼底全是哭干了后的枯红色,绝望一般抓着刘大人的袖子,像每一个失了孩子的妇人一样,只会重复着问:“我的孩子呢?”

她抬起头来,不过几天,面颊就被熬得枯槁,眼窝陷了下去,更衬得那双眼睛大得吓人。

“大人,兰儿身上干净了,兰儿已经干净了,把兰儿找回来好不好?”

那种绝望中又含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似乎将刘大人给刺伤了,他下意识避了开来,只低头望着身前那一方地,眉间的川字已经松不开来,仿佛长进了rou里,最后只有些无力地说着:“兰儿在哪,我也不知道,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全家说不定都要卷进去了。”

桌上摊了张纸,上面写着字,从瓦上的缝隙中只能隐约看见几个零星的字,“名声”、“日后”、“毁了“,十六看不真切,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之后,刘大人劝夫人进些吃食,可刘夫人似乎什么都吃不下,只喝了盏热茶,便继续枯坐着。

可到底熬了几夜,又几经波折,不久便终于抵御不住,在榻上眯着了。

十六拉了拉李玄慈的袖子,打算一同去刘姑娘之前呆的房间,好歹找找线索,可李玄慈却只轻轻竖起一指静声,掐了她的后颈要她老实呆着。

只见刘大人看着自己睡去的发妻,起身拿起绒毯轻轻盖上,就这样俯身看了妻子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拿起小几上的那封信。

接着,叫十六有些意外的是,他拿起灯罩,将那封信凑上火苗,不过片刻,便烧得只剩灰了,随即,便起身出了房间。

待刘大人走出小院,十六才悄声问道:“方才那信,恐怕就是带走刘姑娘的人留下的吧,可刘大人怎么就这么烧了?”

“烧得这么快的,大半是一捅就要破了的幌子,自然要赶紧毁了。”李玄慈眸子里带着一点冷漠,仿佛拿着木棍戳破蚁窝的孽童,冷眼看着四散的蚂蚁慌张地逃命。

这话惊得十六提高了些音量,“这是他自己伪造的?”

随即又有些困惑,“难道他将自己的女儿藏起来,又哄骗自己的夫人,可这又是为什么?”

“幌子是假的,事却是真的,只是各怀鬼胎,浑水摸鱼,自然要骗过这场局里唯一的真心人。”李玄慈含着点讽刺,简短说道。

李玄慈朝刘大人离去的方向扬了下下巴,道:“至于他要做什么,跟上去便知道了。”

二零九、父子局

只见刘大人出了院子,却没直接朝外走,而是绕路去了另一个地方,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年轻男子跟在他后面,与他一同往外走,面容瞧着与刘大人有几分相似,不过更为柔和一些,想必应该是刘府的公子。

二人行色匆匆出了府,挑了辆最不起眼的乌皮小车,连车夫也未带,刘公子亲自驾了车,朝城外驶去。

事出突然,出了府门,李玄慈丢了颗碎银便牵了别人的马,十六与他如一对贼夫妻一般,默契地伸了手,李玄慈轻轻一拽,二人便上了马。

马车绕了不知多少路,经过繁华的市集,也穿过僻静的街角,中间甚至还特意钻了条极窄的小巷,将将够一辆小车通过,往来一眼可及,若是跟了人,半点藏不住。

可李玄慈马上功夫不错,眼力更不错,一路远远跟着,硬是没让发现,却也没跟丢,到了小巷子,也只勒了马思索片刻,便不知从哪处绕了道,最后是守在那条巷子外,等马车磕磕绊绊钻出来的。

十六暗暗瞧了这人一眼,他自小虽说长在京城,可原来一直住在宫里,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把这抹角拐弯、纵横如蛛网的小路都摸得如此清楚。

想来这传说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尊贵无匹的小王爷,自小的位子坐得也没那么容易。

他们一路跟到了京郊。

马车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极荒凉的庙前,说是庙,不如说就是破瓦罩着几堵残墙,上面落的灰,全刮下来,再掺些水,都够将这破庙再翻修一遍的。

可即便是这么破败的地方,小车停下看了眼后,仍然绕到了后门,刘大人才下了车,带着儿子扣了门。

可原来并没有锁,轻轻一碰,便吱吱呀呀叫着半开了洞门,只是缝只开了一点,便止住了,是门后抵着半块破了的石狮子,挡住了去路。

正好容得下身量窄些的人进去,刘大人是高官,宰相肚里能撑船,便是不到宰相,肚子也能过人走马了,那小小的缝隙一看便有些难为人了。

于是刘大人退了些距离,让刘公子跨了一脚进去,想将那石狮子块搬开。

可刘公子刚刚隐没于门后,青灰色的袍子角都还留在门外,却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歪,飞快地坠了下去。

刘大人反应倒也快,伸手便揪住了儿子还留在外面的袍角,可他两只手抓着自己儿子抓得越紧,自己便越无力反抗,也无从躲避。

但即便这样,父亲也到底不能松开亲儿的袍角。

下一刻,刘大人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如刘公子一样朝门里瘫软下去,门缝迅速打开了,将二人一起吞了进去,随着一阵锁链哐当之声,随即彻底关上了。

十六两人隐在远处的树上,早在变故发生时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如同入了热锅的蛙子一样,几次欲跃,都被李玄慈按下了。

等终于安静下来,她悄声问:“如今可都进去了,看动作,里面的人怕是老练得很,你也不怕把人给跟丢了?”

“拢共就在这破庙里,能丢到哪去?刚才出去,岂不打草惊蛇。”

李玄慈却只轻轻掸了下一路马上奔波在袖口留下的灰,“何况若真是能耐的,也不用耍这些无谓的招数。”

这倒是,十六点点头,先是挟持女眷,还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迫人不得不悄悄前来,随即又设下这样的陷阱,石狮子沉重,二人同行,自然会让年轻的那个去搬,叫人卡在门中间,动弹不得又难以防御,最后更是以亲儿为饵,让父亲陷入两难,既舍不得松手,便无法回击或躲避,只能让自己也一同陷入囹圄。

她眉间动了动,这样的陷阱,似乎藏着些诛心的恶意,仿佛偏要看父子骨rou间硬生生要彼此取舍。

这不像是个能搅弄风云的高人,反倒像个潜在阴湿里、满身污糟的小人,能做出来的事。

况且李玄慈看起来如此游刃有余,想必人应该是丢不了的,他说得也对,是得当心不要打草惊蛇。

可刚说完这话,李玄慈便起身打算进去,十六有些懵地拉住他。

“不是说不打草惊蛇吗?”

“数数地上车辙。”李玄慈只道。

十六这才探出半边身子,摇摇欲坠地吊在树上,一道、两道、三道……八道。

再掐指一算,便明白了。

之前传出府中小姐生病的,一共便是八家。

人齐了。

二一零、有点本事(加更)

两人没走门,直接上了瓦,只见这破庙的院中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玄慈带着她直接落了地,十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四处去瞧,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往里去推开了院中破殿的门。

只见里面低眸而望的,是道教四御诸仙,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最后便是后土娘娘。

李玄慈跟了上去,淡淡说道:“人应该是在这了。”

“没错。”十六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也会坎卦?”

这皇家富贵怎么什么都教,拳脚功夫、兵法谋略、心机算计、杀人灭口,如今连这风水的老本行都要被他比下去的话,那她、那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李玄慈挑了下眉,瞧了眼眸子里莫名点怯的十六,暗暗涌了点笑意。

最后只用下巴点了下地,漂亮的下颌线划出道痕迹,十六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门槛前一道宽宽痕迹,灰都被蹭掉了,想来是心宽体胖的各位大人被当作猪一样拖进来时留下的痕迹。

她有些心虚地缩回头,这么明显的痕迹,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随即又暗暗庆幸,放下心来,好歹自己吃饭的家伙,他还是不懂的,好歹有一样,他可比不上自己。

何况单方治大病,草先生气死名医,她虽眼神有些不好使,可凭着实打实的本事不照样找着地方了吗。

等进了这门,看灰的办法就用不上了,这里似乎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荒寂,并没有多少灰,因此人被拖到了哪,也就瞧不着了。

这下十六精神大振,四处勘探起来,捏着指头掐了半天,十足的街头老道做派,就差没像瞎眼的游方道士一样翻着白眼,要给李玄慈这样的俏郎君“摸骨”算命。

等她终于掐完指头了,便信誓旦旦指着正上方的后土娘娘像,十分自信地承诺:“我知道人关在哪了,也知道怎么去了。”

说完便爬墙上炕,爬之前还不忘规规矩矩给后土娘娘鞠了个老大的躬,口中连连告罪,才爬上了神台,吭哧吭哧地抱着神像,给她挪了个方向。

只听沉沉一声,神像原本的地方竟凭空裂出一道缝来,露出个足以让人通过的通道。

十六兴奋地抬起头,颇为潇洒而豪爽地撩了一把额上落下的头发,炫耀道:“怎么样,有点真本事吧。”

可对面偏偏是个不愿意顺毛捋的主,只一个飞身上了神台,没让十六得意多久,便掐了她的腰,往台上的通道下落。

可十六憋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跟那春日里忍不住往水面冒头的鲈鱼一样,禁不住地在他怀里蹦跶。

“我告诉你哦,庙堂的殿宇一般都是坐北朝南的,这院子明明格局四方,并不曲折逼仄,可这殿却是坐落在西南角,朝着东北向,既不迎光,而且西南角为坤二宫,是死门,于风水上是大忌,既然庙中都是四御神像,又怎会不知避讳。”

她说起来没边了,“而且独独这后土娘娘的像,正好又是坐于殿内的东北方,我将她朝向一挪,便合了这殿的走势,就依样从生门变了死门,果然,就开了。”

说完,她便眼睛亮亮地看向他,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那双圆眼睛眨巴眨巴的,无言胜有言。

李玄慈却还是没搭理她,只往地道深处继续走着。

等到那双圆眼睛慢慢耷拉下来,下一刻便要扭头不瞧他之前,才终于听见他的话。

“是有点本事。”他悠哉悠哉说道,没等她高兴,又补了一句,“比你师兄强点。”

搞得十六本要翘起来的尾巴僵在半空,努力琢磨起来,如果自己此时得意高兴,算不算对不起师兄的严肃问题。

二一一、杀人游戏

没等十六磨叽多久,自暗道中便现了一点诡秘的幽光,隐隐投在壁上,还在轻轻晃荡着,叫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作为一个合格道士的修养,此刻她的直觉突突地刺着脑仁,十六低伏下身子,贴着岩壁往前,一双招子放得格外灵,几乎成了那夜里倒吊的蝙蝠,警惕着一举一动。

随着那摇晃的波影在昏暗的岩壁上荡漾得愈发妖异,忽地转过一块巨岩,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滩地下幽池。

这倒像是生生往下挖出来的,从地下溢出满满的水来,泛着死寂的粼光,暗暗沉在水面下,这里无风,亦无一丝波澜,只剩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汩汩声,不详地响着。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池中心立着几道古怪的类似桥的东西,如同蜘蛛的身体一样,八道木板的最中心交错叠加在一起,又向四周延伸开。

每道木板的两端,都吊着两个人,而在木板中心上,也站了几个人,手被绑缚在后面。

十六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道衍伸开的木板两端,吊的正是刘姑娘和刘公子,而站在木板上中间位置的那些人里,果然也有刘大人。

这下她有些明白过来,看来,其他几道木板上吊着的,大概也都是各府的小姐公子,分别吊在两头,而几位父亲,则被反绑着放在了吊桥上。

可这是要做什么?十六还有些困惑,可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反而愈发浓了,她转头看向李玄慈,刚想问他,却瞧见他目光幽深,正好倒映着那一潭死寂而诡谲的潭水,如同深渊里翻涌着污流。

“有点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冷冰冰的兴味,那种平日里被隐藏起来、却从来都有迹可循的漠然和冷血,又不可抑制地现了一线。

什么意思?

十六歪了眉毛,刚要伸手扯他袖子,要他别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故作高深,好好说个明白。

就听见洞中一个古怪的声音在岩壁上回荡,嘶哑又妖异,辨不出男女,也听不清年纪,倒像是用金属活生生划破了喉咙的血rou,撕扯着发出的声音。

“各位大人都是人中龙凤、国之栋梁,在这寒潭上吊了好一会儿,怕也明白了今日是个什么玩法了吧。”

这声音在狭窄的洞中炸开来,重重的回音如鬼魅的影子一般缠了上来,大家瞬间戒备了起来,一个看上去胆量壮、气势也正的大人第一个开了口。

“究竟是何方人士,既然费尽千般心机将我们弄到了这里,如今人都在这,还束手就擒毫无还击之力,竟还不敢以真面目相见吗,如此矫饰,有何意思?”

这话就差直说背后之人没种,可偏偏说得坦荡无比、正义凛然,倒不失光风霁月之态。

可背后那人听了似乎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幽着嗓子,说道:“我是这世上最低贱的人,便是那被叫花子日日尿过的墙角的烂泥糟污,都比我要干净些。”

“而各位大人、公子和小姐们,却是最高贵,最优雅的,平日里时时焚着兰香、听着琴曲,食无根之露,赏白羽之鹤。”

“我这样低贱的人,若不是如今这样的情势,又怎么配与各位一见呢?”

这番将自己贬低到泥里的话,反而更叫人毛骨悚然,当一个人连自己都能看到极轻时,这世上便没有什么道理能束缚住他,也没有什么利弊能说服得了他了。

这回,倒是一位吊在木板一端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开了口。

“配与不配,你不都将我们绑来了吗,如今你为刀俎,我们为鱼rou,反倒说这样假惺惺的话,不过是为了再多羞辱我们几分罢了。有什么事便冲着我来,将我老父与幼妹放了,起码我倒敬你是个坦荡的坏人。”

这便是少年人的热血了,如白昼流星,即便短暂得注定要消逝,可在这样幽暗的地方,却依然耀着遮不住的光芒。

背后那人似乎被这话给刺中了,明显停滞了一瞬,接着才说道:“好孩子,可真是个好孩子。”

“可惜了,你们的命不落在你们手中,也不落在我手中,而是落在你们这群皮rou腐朽、心窍污浊的父亲手中。”

十六眉头一皱,下意识在心中道了声不好。

“如今这八道吊桥,每道都绑了你们的儿子和女儿,只要你们往其中一边稍稍迈上这么几步,这道吊桥便会失去平衡,一个落进水里,一个升到空中。”

“不用逃避,也别想着拖延,我已经放了下面的水闸,再过一会儿,你们便会眼睁睁看着水涨起来,将你们的儿子女儿都淹死。”

“选一边,至少,还能活一个。”

说完这句话,那背后的黑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样,咯咯笑了起来,闲闲补了一句。”对了,忘了说一件事,你们的女儿们,每一个,我说的是每一个,都被我破了身子,玩了不知多少遍,到最后是我都玩腻了这些千金大小姐,看了她们的皮rou都觉得想吐,还不如那街边巷角十个铜板便能扒了裤子上一回的老妓带劲儿,才决定收手的。”

“这里面,怀了我的种的,还不止一个呢,可惜都被你们打掉了,真是没意思。”

“好了,不啰嗦了,是要金尊玉贵、光耀门楣的香火,还是残花败柳、连老妓都不如的女儿,选吧。”

“趁他们都被淹死之前。”

二一二、真凶(2500)

一瞬间的死寂。

死寂过后,是带着绝望的哀嚎,仿佛从身体内部破碎,从口中泣出带着血的碎块,这样恨,却连血沫都溅不到罪魁祸首身上。

这些姑娘们,或是怀胎被发现,或是某日醒来时被人发现身上落了痕迹,可谁都说不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能被最亲的父母一遍遍怀疑质问,被关在家中惶惶不曾有一刻安眠,甚至有人生生从腹中刮下血rou来,丢了半条命去。

她们无一不是琼枝玉叶,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履丝曳缟,食露闻兰,父兄得力,家人慈爱,俱是在爱中长大,怀着期望正要展开未来的人生。

可一朝逢变,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少女情愫中还未曾言说出口的、甚至只有个模模糊糊影子的想象,都永远成为了泡影,她们被捆在耻辱里,连自己的命都交了出去。

她们咒骂着、愤恨着,可是因为自小生在种兰的温室当中,甚至连难听话都说不出几句,只能在多日的折磨后,虚弱无力地骂着“无耻”这样软绵绵的话来。

而她们的兄弟,或许知道了家中有不寻常,可也不约而同被父母隐瞒了实情,如今听到,更是如遭雷劈,自己的姐妹被羞辱成“不如街边十文钱的老妓”,怒得几乎要吃人,即便手被捆缚吊了起来,也全力挣扎着,更有那血性的,大声叫嚷着“狗贼,我非要手刃你不可!给我把刀,与我一战,生死不论!”

可无论是心碎的哭泣还是愤怒的复仇,都没有丝毫打动背后那人。

反而享受一般,听着他们的挣扎与怨愤,这些阴暗又极端的情绪,就如同特别的养料一般,滋养着他的愉悦,短暂平息了他长久以来未有一刻停歇的愤怒。

“再多叫些,再多恨些。”他陶醉地说着,随即又油滑而诡异地转了调子,“对了,不止我,也别忘记你们的父亲,他们可什么都没说呢。”

十六此时才注意到,站在吊桥上的父亲们,面色有震怒、激恨,可最后还是被道道老辣的皱纹掩了下去,变成一种混合着挣扎与狠戾的沉默。

他们的儿女们同时望了过来,有些愣愣地叫着父亲。

小儿女的唤声,几乎叫人落下泪来,在宦海沉浮十数年的“大人”们,亦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从苍老的眼角中滴出浑浊的泪水,流入面上的沟壑,消失在平日里精心打理过的须髯中。

那个一直背后的人,似乎十分痛快地大笑出声,“这便对了,不愧是国之栋梁,最善分析利弊,这些小的们只顾着叫嚣,你们几个老的却发现了这水一直在涨吧。”

“我没有吓唬你们,这水如今涨得还不快,可之后便不会这样悠闲了,瞧见那边石头上点的那只香吗,方才你们说了那么多废话,香都燃完一半了,等燃完另一半时,你们的儿子女儿,一个不剩,全要去见阎王了。”

“别再温情脉脉了,快选一边吧,至少,还能活一个。”

如同鬼魅在耳边低语,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了。

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从哪个暗道里涌进来,冰凉而黑暗的地下水正在静默而无情地上涨着。

姑娘们的绣鞋、公子们的马靴,都垂在水面上,离着不过一寸的距离,丝绒制的绣花鞋上翩翩欲飞的蝴蝶,顷刻便要沾染上死亡的水汽,再也飞不起来了。

有人哀哀叫着“爹爹、爹爹”,却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能遥遥望着自己的同胞血亲的身影,同时都噎住了嗓子,说不出求活的话来,陷入双双的沉默中。

有人哭嚎着恳求,“爹,你有几个儿子,可只有我一个女儿啊,我是您和娘老来得女,所以才留到今日都未出阁,如果我早早嫁了,便不会落到今日处境,爹你不能不管我啊!”,她的兄弟在生死之间也再不退让,急急说着“爹,是她破了身子坏了家门风气,你不能为了meimei便舍了我啊!”

偏偏这人正是刚刚出言要决一生死的热血少年。

还有人沉默着,最后只诀别一般对父亲说着,“父亲,我生为七尺男儿,断没有踩着幼妹的尸骨独活的道理,就算您选了我,我也绝无颜苟活,求您救meimei吧”,他年幼的meimei,被吊在另一端,不断地摇着头,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却咬着牙喊:“父亲,救哥哥,家中只有我们两个,以后母亲还要哥哥照拂,家中门楣还要他支撑!”

凡间百态凝于这一刻。

可无论是怎样的艰难抉择,那吞噬性命的水,依然无情而沉默地上涌着,石块上燃着的香,每一点落下的灰,都是无声的催命符。

在这样的拉扯中,痛苦的父亲们,终于慢慢做出了选择。

八人中,六人开始朝自己的女儿那边走去,一人停在原处,始终迈不了这一步。

只有一个人,极为缓慢地走向了自己的儿子,便是方才说不愿苟活的那位少年。

这样一来,便呈现出了极诡异的画面,八根纵横交错的吊桥上,有六根都缓慢地朝一边倾斜起来,只有一根朝着反方向上扬着。

慌乱的尖叫声响起来,那些此前从未受过什么苦的姑娘们脚尖触到了冰凉的潭水,接着是裙摆被染湿了,慢慢地到了膝盖。

可无论她们如何哀求、哭泣,甚至开始咒骂起自己的父兄,依然无可挽回地在往下沉着。

十六早就按捺不住,立刻便要跳起来,却被李玄慈按住肩膀,她头一次露了凶相,恶狠狠问道:“做甚,难道看着她们去死?”

李玄慈却道:“你此刻出去,背后那人立刻便能断了所有人的绳子,到时候下饺子一样落水里,以你那狗刨的水平,能救几个上来?”

这话一说,十六才稳下心神来细细看着,原来那吊桥上绑的绳子似乎有些古怪,连着什么卡扣,想来只要有人在机关上一按,所有吊着的人便都可能一下子落进水里。

“那怎么办,就光等着吗?”她心中焦急,扯住李玄慈的袖子痴痴望着,眼里全是指望,仿佛坚信这人天生便能办成任何事情。

“等。”他却只说了一个字。

十六强自按捺情绪,可眼看着垂进水里的人都快要淹到胸口了,到处都是濒死挣扎之声,终于忍不住脾气,骂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格老子的,不等了,大不了我狗刨去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她还未冲出去,李玄慈的剑却先飞了出去,在昏暗的洞中亮出一线雪色,比流星还快。

铿的一声!

血花四溅,一个藏在石缝交错的极狭窄处的阴影被牢牢钉住,剑尖甚至刺进石头里三分。

李玄慈这才信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小没良心的跟屁虫,如今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他,恨不得从肠子里搜刮出词汇来赞美这人的臭屁和威风。

“怎么?终于按捺不住,要从阴沟里钻出来,欣赏自己的杰作了。”

他声音里含着一点轻蔑,下一刻,将那阴影罩住面容的袍子给掀了下来。

竟然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模样,看上去不到三十,发丝全束在头顶上,倒像是道士打扮。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

“守清真人。”

二一三、怪物(2300)

这声守清真人唤出,瞬间惊得所有人都不知如何言语。

连惯于装相的十六也禁不住瞪圆了眼睛,在地上被刺穿肩骨的女子,与低头睨着她的李玄慈之间,来回地望着,直到目光过于放肆,被李玄慈一下捉住,朝她挑着眉毛望了过来。

“怎么,这一池子的蠢货没想到便罢了,你也反应不过来?”他语气里带着些隐隐的捉弄,仿佛故意捉了蜻蜓翅膀的孽童。

可十六此时却没同他置气,反而敛了睫毛,低头思索起来。

不等她说什么,身后寒潭中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几位姑娘反应尤为剧烈,有惊得忘了哭泣的,也有性子泼辣些的,再顾不得体统,撕心裂肺地怒骂起来。

“竟是你,竟是你!”

这叠叠的斥声藏了多少惊怒和怨恨。

“这些时日来我未有一刻闭过眼,便是困倦到极点时,依然咬着牙去想究竟是何时遭了暗算,可我越是想,便越想不出一点线索,就更怕、更怨、更恨!”

“无冤无仇,到底为何要这样害我!说,与你同谋害我之人是谁!”

这些泣血的控诉,却半点没掀起波澜,守清被对穿了肩膀,听到这怒骂,却诡异地浮起一点微笑,仿佛他人的怨恨与痛苦短暂治愈了她身上的伤痛。

李玄慈歪了下头,睨了眼这古怪的变态。

这些少女的苦痛没有叫他动容,可李玄慈却突然起了点兴趣,既然别人的痛苦对地上这怪物而言是养分,那么她自己的痛苦呢?

李玄慈并不对苦难动容,可他总是恶意地享受着刺穿他人用作保护的皮囊,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灵魂上的。

“她不是拉皮条的老鸨。”李玄慈轻轻扬起一点尾调,满意地看着守清那被愉悦暗暗占领的表情,裂开了缝隙。

李玄慈一把抽出了守清肩上的剑,不顾从伤口喷涌而出的殷红,用还滴着血的剑尖挑过守清的袍子。

“这是个怪物。”

李玄慈轻轻咪起眼来,长睫掩住了闪着凉薄和恶意的眸子,刻意放轻了语调,用一种混合了挑衅和冷漠的口气说道。

这似乎是种天赋,他天生便能捕捉到这些在他人眼中可怖之人的软肋,然后轻描淡写地狠狠刺穿。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能让他觉得不那么无聊。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女孩的眼泪和控诉,都更为有效地激怒了守清,她原本清秀而镇定的面容扭曲起来,甚至不顾一切地要朝他扑上去。

可李玄慈却恰巧逮了这个空,血剑又一次狠戾地刺进了原来的伤口中,甚至故意挑了剑刃的方向,让利刃在她的血rou中刺着转过一遍。

血溅出来,落在岩石上,迅速地变冷。

“急什么,最有意思的部分,要留到最后。”他眸中那种带着淡漠的兴奋又涌现了一些。

随即转向一旁瞧着他的模样,如今已经大胆放肆到毫不遮掩地在一旁翻起白眼来的十六,挑了下左眉,问道:“还没想出来?”

十六心中对此人既爱装腔作势又十分唬人的姿态,如今心中早已不像初逢时吓得走不了道,十分冷静而成熟地说道:“你都把答案摆出来了,我当然也想出来了。”

又不甘示弱地补了一句,“我又不是猪。”

“事出反常即为妖,细细寻思过此事发展的脉络,其中不合理之处,再从如今情态反推回去,便能找到答案了。”

“首先,这些姑娘们的家族都不是寻常居于市井热闹的小门小户,全都是朝中位高权重的文武大臣的女儿,管教极严,若要接近,无非那几条路子,姑嫂长辈,闺阁密友,胭脂水粉、刺绣调香。”

“可若是外男,是绝难接近的,更不用说趁夜游走于如此多重臣的府宅间,偶尔或许还有可能,可这些闺秀中有怀了身孕的,能诊出身孕,一般都要怀胎两到三月,说明这持续了不短时间。”

“这么多家闺秀,这么森严的府院,这么长的时间,除了能常常以正当名义诱姑娘们前来道观,或自己去到她们府中的女真人,还能有谁呢?”

“第二,我原来曾以为,守清真人是牵扯进去,被杀人灭口,担心同样留有怪香的各家姑娘们也遭遇不测,所以才匆匆赶去刘府查看。”

“不测确实是不测了,可动静却不小,全然不是为了消灭线索,反而异常张扬地直接胁迫了各府的大人和公子前来此地,半点不像是要将这事遮掩过去的样子。守清去世不过几日,这些女子便接二连三地出事,时间靠得这样紧,也不像是为了拖延时间。”

“既然背后之人早已打算挑破此事、大做文章,当初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将守清房中的神像和香都毁去,还做出一副劫财杀人的假象呢?”

“现在我便明白了,那番故作的假象,确实是要毁尸灭迹,可目的却是为了保护道观中的弟子。”

“守清真人去世在先,她们事发在后,这样便不容易疑心到道观身上,即便疑心,届时也已死无对证,那么观中的女弟子们,自然不会被各家权贵的雷霆之怒波及太多了。”

“既能游走于各家之间而不被怀疑,又对道观女弟子心存保护,两者兼具的,只可能是守清一人尔。”

十六说完长长这一段分析,望着被钉在石头上,奄奄喘息的女真人,,眼中神情亦复杂起来。

“看起来,你也猜到内里因由了。”李玄慈望了眼十六的神情,便知道她晓得了。

只见十六极轻地点了下头,却沉默下来,半天才继续说。

“同理,若她只是中间引路,jian污的另有其人,这些女子到道观中时被迷晕就算了,她想带着外男时常进入各府却绝难实现。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直接对这些女子下手之人,就是能留宿各府还不引怀疑的守清。”

“而我曾听街角卖茶的大姐说,道观里收留的,全是与她一样被丢弃的女婴,而这些被害的姑娘们,在闺中素来都以在家中颇受宠爱而出名。”

“她护着同为弃婴的女弟子们,却对这些闺秀如此痛恨,想来,与她被遗弃的身世脱不了干系。”

“两相结合,或许,她当年被遗弃的原因,或许便是因为她身怀殊异。”

十六说得委婉,可众人却听明白了。

此时,地上的守清望了过来,连眉眼上被溅了自己的血,那目光怨毒中带着一点可悲的执拗。

十六目光中微微的悲凉之意,似乎比纯然的厌恶更加刺痛了守清,她冷哼一声,第一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女子的腔调。

“没错,我便是怪物,是雌雄同体的怪物!”

二一四、淬毒的秘密与母亲(二更,2700)

“我便是怪物,是雌雄同体的怪物!”

她的声音里似乎含着血,带着积年成冰的怨毒,和终于倾泻而出再无遮拦的痛快。

周围静下来,片刻后,被吊着的人中,几位小公子和姑娘便有些哆嗦地叫了出来,“怪…….怪物!这个怪物!”

听到这声音,还在吊桥上的几位大人们就变了脸色,到底是老练的,急忙使了个眼色过去示意嘘声,这人虽受了伤,可也是走到末路的穷寇,他们却还未得自由,激怒她不见得明智。

可还不等他父亲示意,守清眼神刺了过去,淬了毒一样,几乎要将她生生剐下一层皮来。

那种阴暗的、透着腥凉的眼神,和蛇信子一样叫人头皮发麻,这些贵子贵女们从小长在闺中,哪里见识过这么可怖的人,即便恨得牙痒痒,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连方才那个叫喊的公子也没了声音。

可见着他们退缩,守清反倒笑起来,视线扫过这些被捆绑得动弹不得的金尊玉贵,拧起一边唇角,辛辣地讽刺起来。

“是啊,我是怪物,可你们又是什么呢?”

“是被怪物睡了千遍百遍的下贱货,是被养在温室里、家中剧变都被瞒着的蠢笨的猪,是自以为身居高位翻云覆雨、却被我这个怪物踩在脚底的废物们。”

她将这些人挨个刺了一遍,眼底里满是痛快。

可十六看不下去了。

“照你这么说,被人陷害是恶,天真无知是恶,勤恳效力是恶,连家族和睦都是恶,唯独你害人是对,作恶是对,什么都是对?只有你的苦叫做苦?”

守清的眼神猛地朝十六刺了过来,带着明晃晃而坦白的劣怨。

“她们受过什么苦!她们的苦也叫苦!一个个金尊玉贵、闻香焚兰,连个雨点子都未曾受过,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愁到底是嫁个将军,还是嫁个状元更好。”

“我呢,我却生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数九寒天被生身父母裹了块蓝布就丢在这庙外,想活活冻死我。”

“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个怪物,披着寻常女子的皮囊,却生了这样耻辱的身体,方才那女子说,她这些时日没闭眼过,可那之前呢,她连梦都是甜的吧。而我生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未曾有过一刻安眠!”

十六截断了她的话,“你生来有异,又被遗弃,确实是遭了大罪,可你也被师父捡了,好好养育,传授道业,交托道观,比起那些荒年里被当猪狗一样卖掉的儿女,总可以靠自己立足于天地,谋一份安稳,可你呢,你可曾想过这样多辜负养大你的师父?”

这话从十六口中说,倒有些物类其伤,她是真正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这世上善多,恶更多,可既然有人自小便给了她一份宝贵的善意,十六便想好好握住,从未想让自己堕入歧途过。

但接下来的话,却叫人吃惊。

“师父?”守清笑了下,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复杂而动摇的神情,不算柔软,却叫人看了便心头一酸。

“我虽生得下贱,可难道自小便连心都下贱吗?”她抬起头来,面容上是一种苍白的执拗,“她养大了我,我一直爱着她,即便她对我总是淡淡,教习医术时也总有保留,可我还是觉得她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所以我爱她,像对母亲一样。”

“没人能忍受我这副模样,连亲身父母都不能,可师父她却捡了我,养大了我,她是唯一知道我的秘密,却依然亲近我的人。”

“所以她死后,我发了奋学习医术,努力治病交际,将道观经营得很好,还捡了许多一样被遗弃的女婴。”

“这座庙,就是附近的女娃娃庙,那些多余的女婴,如果家人不忍心,或是侥幸命大没被淹死和捂死,就会丢到这里来自生自灭,我被丢到这里,也来这里捡人。”

“可有一次,我来这里时,正巧碰见一个年轻媳妇和她的婆婆来丢女婴,可那老妇一见我,便如遭雷劈一样,而她和我长得……十分相像。”

“那老妇当即连孩子都顾不上,便拉着媳妇走了,我追了上去,百般盘问,才知道………”

说到这里,守清喉头甚至起了些哽咽,这样丧心病狂之人,却流露出有如常人的脆弱,叫人看了十分复杂,心头惶惶。

“他们不过寻常农户,一心想生个男孩延续香火,却接连生了几个丫头,怀我时已快盼红了眼,人人都说这胎看着像男孩,但生下来却是个不男不女的,家里养不起,也丢不起人,所以才丢了。””若只是这样,我也早已料到,并无什么好吃惊的。”

“可我不是生来这样,我本来可以不是生来这样的!”她突然嘶吼起来,激烈到不顾肩上还钉着的剑,生生撕扯着伤口,也要怒吼出来。

“是她,她去求了那据说极灵验的转胎丸,当做宝贝一样,日日服、夜夜服,生生把我催成了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我本来可以当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哪怕要在家里受尽白眼,哪怕要吃糠咽菜,哪怕要日日被打骂,可我还是个人,是个人!不是怪物!”

“他们把我生成这副模样,就扔了,不要了,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守清脸上是扭曲的怨恨,将她本来清秀的面目融得十分可怕,十六看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守清眼尖地看见了十六微张的唇,讽刺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到底有个师父?”

“是啊,我有个好师父,一个给我生母吃转胎丸的好师父!”

“不然你以为,普通农户,哪里有本事弄来这么多昂贵的转胎丸天天吃?是我那师父,她想得这些权贵的青眼,才研制出了这药,若是能帮贵妇人一举得男,自然会要钱有钱、要名有名。”

“她不敢将这些药轻易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用,就先找了我生母做试验,结果催下我这么个怪物,她自然不敢再继续,也就没法再做平步青云的美梦了,反而不得不收养了我,又花钱封了我父母的口,好保全她的名声。”

“师父,我的好师父,我十几年来一直视为生母,是我这世上唯一真正敬爱的人,结果,却是害我变成怪物的元凶,你说,好笑不好笑?”

守清讽刺地望向潭中吊着的女子们,眼神是报复后的痛快。

这个秘密被心惊胆颤地守了这么多年,早就被怄出了最阴毒的怨恨,像永不融化的冰山一样,死死压在心头,未有一刻喘息。

“所以,你才要报复?”十六有些艰难地问道。

“当然,我下毒杀了那两个人全家,包括他们后来生出来的儿子,娶来的儿媳,把师父的尸骨挖了出来,挫骨扬灰,再把牌位丢到了粪池里。”

“不过这样哪够呢?”守清眼里浮起一点带着恶意的愉悦,望向那些姑娘们,继续说着。

“这群大家闺秀,明明与我一样,生成个女子,可凭什么我要被害得不男不女,我那些女弟子们要自小被丢弃,她们却被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在父母怀里撒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担心,这是凭什么,这公平吗?”

守清仿佛自问自答一样摇摇头,道:“不公平,上天不公平,所以我让这世道变得公平些。”

“我要看看,她们被玷污了、怀了孽种,跟我一样变成了高门里的怪物,她们的父母,还会不会如此疼爱她们?”

“我还要这些女子看看,待父母要在她们和兄弟之间做个抉择的时候,那些千般的娇溺、万般的宠爱,会不会像泡沫一样噗的一下全碎了?”

她甚至笑了出来。

“无关紧要时,自然是花团锦簇,可遇了关卡,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宝贝了。”

本单元情节背景补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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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笔记引所载,嘉靖中,瑞州府有蓝道婆者,身具阴阳二体,无髭须,因束足为女形,专习女红,极其工巧。大族多延为女师,教习刺绣织纴之类。即与女子昕夕同寝处,初不甚觉,至午夜阳道乃见,因与yin乱。后至一家,女徒伴宿,蓝婆求jian,女子不从,寻与父母语其故。因令老妪试之,果然。首于官,捕至讯实,以巨枷遍游市里。女子曾失身者缢死甚众,道婆仍杖死。所以人家叁姑六婆不许入门,以此。

同时还有记载彭节斋为江西经略使。有人招一尼。教女刺绣。女忽有娠。父母究问。云是尼也。告官屡验。皆是女形。有人教以猪脂油涂其阴。令犬舐之。已而阴中果露男形。再舐。阳物顿出。彭判是为妖物。奏闻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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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胎丸,用来改变胎儿性别的药丸,由于其含有大量雄激素,孕期服用后可能一定程度改变胎儿的体表性症,造成双性人的特征,但并不会生出睾丸之类的男性生殖器官,也不会真正改变胎儿的性别,同时对孕妇和胎儿都会造成很大的损害。

本章情节根据剧情需求对两者进行了一定的结合跟夸张,事实上服用转胎丸并不会真的扭转性别,即便表现为双性人性征,但如果生理性别为女,体表表现出的男性性征,也不会具有生殖能力,这一点上情节并不完全科学,特此说明,请勿代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