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屏幕上跳出的荣耀logo，代表着这场比赛的结束，而那灰暗的色彩，意味着他们输了，这个赛季，虚空依然止步于八强。 李轩靠在电竞椅背上，眼珠子死死盯着屏幕中的画面，良久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缓慢活动着僵硬颤抖的手指，心中郁闷至极。又是这样，他有点想骂娘，又觉得没意思，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如此的残酷啊！ 他阖了阖眼，又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起身推开隔音间的门走了出去。外面，李迅他们早已出来，一个两个蔫头耷脑的，一副情绪低落模样。他暂时也没心情说话，沉默地用眼睛将队友一个一个点了过去，点到最后，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阿策呢？” 没有人回答。 到这时大家也发现，的确还少了个人，一阵短暂的面面相觑，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属于吴羽策的那扇还未打开的隔音间。李轩抿紧嘴，一张脸沉郁异常，快步走过去将门拍得嘭嘭响。 “阿策！”他叫得颇为急切，但里面没有动静，于是他果断回身向李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叫工作人员来开门，李迅接收到讯号，立马要走，可下一秒却又突然顿住动作，转回身来站定。 然后他朝李轩抬了抬下巴示意。李轩皱了眉头不明所以，随即却听到身后一声轻响，他扭头看去，刚巧看见隔音间的门被拉开，吴羽策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吴羽策的嗓音有些干哑，状态看起来很差，往日里的白皙脸色此刻苍白得很是血色全无，唯有黑眼圈浓重，疲累的眼睛里布着一条条红色血丝。 李轩心生担忧，轻声问道，“还好吗？” “没事。”吴羽策摇了摇头，低眼没看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去。 出去和对手霸图的队员握了手，相互恭维一番，又敷衍地回答了一些记者年年都在问的问题后，虚空退场，留下霸图那一行人和粉丝狂欢。 由于输了比赛，大家心情俱是不佳，也就没去聚餐，各自收拾收拾，先回了俱乐部。但回了俱乐部后，李轩发现，吴羽策又不见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问其他队友也都说不知道。李轩焉了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就在他终于作罢，准备去洗漱休息的时候，却意外在窗口看见了已经走出了俱乐部大门，应该是打算外出的吴羽策。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脑子里文绉绉地闪过一句话，而后欣喜若狂，傻呼呼地从四楼就开始喊人，不出意外，吴羽策没听见，脚步还在不停地继续往外走，他直觉不对，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紧冲下楼去追人。 没追到。 —— 吴羽策坐在吧台旁，点了一杯蓝色的低度鸡尾酒，一手撑头，一手握着酒杯，低眉垂目，一副颓然地慵懒姿态。 但偶尔，他的眼皮也会撩起一下，漫不经心地扫过数次从他身边经过的男人，或是坐在不远处放肆打量他的男人，但更多是那个就坐在他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非常英俊的男人。 在他身上没有”好看的人都不觉得自己好看”这种说法，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是难得的雌雄莫辩的漂亮，所以从小就走的中性风。但耐不住天生气质冷淡，没有表情的时候常显得矜傲与不近人情，以至于他坐那儿喝半天了，对他感兴趣地那么多，也没人敢上来搭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吴羽策的酒也即将见底，就在他抬手准备喝最后一口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宽大手掌抚过了他的手背，继而从他手里夺走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是他旁边那个很英俊的男人。 “嘿，我觉得你很面熟啊！”那个男人对他微笑说道，同时将自己的那杯没有动过的Zombie推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酒，又侧头看了看那个男人，无所谓地点头，“如果你玩游戏，可能会认识我。” “哦……”男人确定似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又问，“不怕被人知道。” “不怕。”他淡然回道，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事实的确如此，他肆意惯了，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况且他们俱乐部对队员私生活的管束也相当宽松，几近没有。再说了，他们队gay里gay气在整个荣耀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什么情侣银武和情侣账号卡和基佬色队服，要真出个gay大概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男人大抵也想起了虚空的这些传闻，不禁摇头哂笑，笑完后凝眸注视着他，“我可以叫阿策吗？” “叫我名字就行了。” “你们队长不是叫你阿策吗？” “那你是他吗？”面对男人略显诧异的话，吴羽策的面色骤然变得冰冷。 男人蒙了蒙，但回神后也没多计较，十分顺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低沉声音凑近他耳边轻声询问，“那吴羽策，走吗？” 英俊男人脸上优雅的微笑带满了邀请的意味。 “走啊。”吴羽策垂下眼睑，勾了勾嘴角低声应道。 男人得到回应，积极地掏出钱包想替他结账，但他拒绝了，于是男人就站在一旁等他，直到他站起来，才发现男人竟然比他还要高上几分，并且那男人十分顺手地伸出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不太适应，但想想之后，还是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向酒吧二楼的房间走去，男人搂着他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并低下头亲吻着他被头发遮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有点烫，吴羽策乱七八糟想着，身体本能地偏头避开了男人的吻，余光却一不小心瞥到——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李轩。 隔着差不多两米的距离，李轩静静地看着吴羽策，其实早在知道这是酒吧时，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想到，这预感最后竟然会成真。 怎么会这样？他彼时还有些茫然，却又不得不承认，真的会这样。而当初始的震惊与茫然落幕，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失望——没有愤怒，只有失望，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愤怒的立场。俱乐部合同上都没写不能出来找人解决生理需求，他有什么资格去管吴羽策？吴羽策是他什么人啊？他们关系很好吗？才不是，吴羽策肯定讨厌死他了。 所以他只是很失望，太失望了，他妈的吴羽策这个臭渣男，明明知道他喜欢他还干这种事！ 曾经的一切好似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第一次，在转身离开和走向吴羽策之间，他做不出决定，寂然地立在原地，像一棵没有灵魂的树。 无法言语，进退不得。 那算了，还是走吧，反正留在这里也只会让他不开心。他臭脾气地低头避开吴羽策的视线，转身想走，结果一低头就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灰色拖鞋，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可这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活该，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烂在宿舍里，而不是费尽心机混进来酒吧找人，结果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个不痛快。 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插兜，拖沓着拖鞋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去，然而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 有人选择了他。 —— 夏夜有清凉的风，和灼热的心脏，吴羽策和李轩在大街上一前一后走着，各自摆出了最自在的冷淡样子，像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如果他们是陌生人就好了。 李轩看着吴羽策的背影低落想着，又可惜他们不是，他们是同事，是队友，是搭档，也是对手，他们朝夕相处，他们形影不离，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好似漫长，又好似短暂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他一下顿住脚步，忽然觉得很累。 不想走了。 由着突如其来的想法，他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懒散地放任四肢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因霓虹灯过于明亮而显得星光黯淡的夜空。 许久后，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知道那是谁，但他不想理，可眼神却又不争气不受控制地飞了过去，于是他看见那人低着头，佝偻着背脊，手肘撑在大腿上，支起手掌抵住了额角。 这人看起来竟然比他还狼狈！ 他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吴羽策很好笑，当然，他也不能理解吴羽策为什么总是这么矛盾，为什么总在他靠近的时候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是冷库相对，可当他停下来了，又倒转回来找他。 不娶何撩啊！臭渣男！ 挑着舍得骂吴羽策的脏话在心里把吴羽策大骂了一顿，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忿，漫不经心问道，“那人谁啊？” “不认识。”吴羽策的回答过于随便了。 他听着登时来了气，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明知故问，“那你们要去干嘛？”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答，吴羽策低着眼，抿嘴陷入了沉默，接着又缓缓直起身子，扭头看向他，“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面对吴羽策面色不善的质问，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否认，但眼睛眨了一下后，又讪讪闭上了嘴。 他没有那个立场，清晰的认知，让他不由得黯下了眼神，可吴羽策却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难得地咄咄逼人找起茬来。 “关你什么事？”吴羽策蹭地一下站起来死死盯住了他，“我和他去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李轩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吴羽策迎着光，语气凶戾地骂道，雪白皮肤在白炽灯下隐隐透明，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又冷，又伤人。也许是这样的，吴羽策就像一把没有鞘的刀，谁碰上去都要被割得一身伤痕。 他被自己矫情的联想给笑到了，仰头与吴羽策对视，心绪平静地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在管你？” “我就是随便问问啊，怎么就成管你了？” “我是你谁啊？我有什么资格管你啊？” “你爱跟谁约泡跟谁约泡，爱和谁上床和谁上床确实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开始装出来的平静全数被打破，他越数越激动，最后甚至控制不住身体也笑了起来，与吴羽策面对面对峙。 “而且我也没逼你回答，你可以不回答啊，你别理我啊！” “你不总这样吗？你不理我啊，你继续把我当空气啊！” “这次怎么破防了？我哪句话戳你肺管子了？” 一句又一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伤人话语从他嘴中吐出，他看着吴羽策惊愕的面孔心中痛快万分，直到吴羽策转身离开，他的话音才瞬间顿住，然后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跟随吴羽策一同离开了一样，他重重地重新落回椅子上。 “你走好了，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 他像小孩子一样说着气话，可心脏却因这句话痛得无以复加，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希望未来就是如此发展的，他再也不要喜欢吴羽策，他们就只当同事，当队友，当朋友，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无关系。 可未来不是他说了算的。 草他妈，他上辈子是不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了啊？不然为什么要惩罚他这辈子喜欢吴羽策？他喜欢根木头都比吴羽策好！ 可他真的很喜欢吴羽策。 感性的冲动好像盖过理性的思想，他的身体如失控了一般，在完全没有思考境况下，本能地起身朝越走越远的吴羽策追了上去。 “阿策我开玩笑的！”他快速冲到吴羽策面前拦住了人，并果断地低头认错，“我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他的话说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小心地抬起头，发现吴羽策此刻正双目通红，满眼恨意地恶狠狠瞪着他。 他不明所以地懵了一下，然后福至心灵。 “要和我试试吗？” 上床，谈恋爱都可以，最好是一辈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