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一,别让我抓到你
刘启看了一眼手表,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心想。快下班了,今天带一一去吃点什么?预定好餐厅,他又把合同内容看了一遍,王磊是个靠谱的合作方,不过这毕竟是自己接手海月后第一单,他不想给家里丢人。等这件事顺利结束,自己未来能有一段时间空闲期,可以好好筹划一下烟花的事情,李一一喜欢蓝色和星空,他得好好设计一下。 “嘭,”办公室的木门被从外面踹开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从门口传来。 “混账东西。” 感知到气流的变化,刘启条件反射的往左偏了一下头,堪堪躲过了冲自己飞过来的东西。还带着温度的茶水洒了他一身,熟悉的味道提示他,这是自己常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刚刚砸过来的,是外面会客厅桌子上的紫砂壶。 他心有余悸的转头查看茶壶,壶身已经四分五裂,身后的白墙上有一个被砸出来的小坑,这是把紫砂壶当手榴弹扔啊! “爸,你干嘛?”那玩意砸到头会出人命的。 “我干嘛?是你想干嘛?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份协议是怎么回事!”刘培强把一张纸拍在桌子上,刘启定睛一看,是自己和李一一签的那份玩笑一样的协议。cao,肯定是莫斯,他居然连这种小报告都打。 “你说这个?就是,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呗,咱们公司技术二组的技术员,叫李一一,我打算今年过年,带回去给妈见一下,她不是老催我找对象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刘启松了口气,向后躺在座椅靠背上。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居然还打算把他带回家!”刘培强气的脸色涨红,指着儿子大吼。 “我为什么不能带他回家?我以前又不是没带过男的回家,是,上次那个没成,但那又不是我的问题,李一一他和上次那个不一样。” “这是性别的问题吗?刘启,我在问你协议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个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李一一他已经答应我了。” “他答应了?”刘培强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我让莫斯去找过他了,人家孩子是被逼无奈,学贷压力太重,没办法才签的协议,我让莫斯带了五百万去,对方坚持只要两百万,甚至写了欠条。” “你什么意思,他走了?”察觉到不对,刘启掏出手机给李一一打电话。 “您拨打的是空号……”微信也注销了,刘启下意识想找其他人问,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李一一其他朋友。 “怎么样,人家把你删了吧?刘启,你看看这张协议,一个月五十万,随叫随到。你真的觉得这是追求吗?是喜欢吗?这是压迫,是明晃晃的性剥削。写的大言不惭,说什么未经允许不可以进行身体接触,可你做了什么,你让对方住进了你家里,每天陪着你上下班。你说这是意外,你为什么没有修正它,你敢说你没有存别的心思?” 刘培强说了什么,刘启心里一句都听不进去,他现在只想知道李一一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把李一一身份信息发给TIM,刘启气的把手机扣在桌面,屏幕和木桌激烈碰撞,发出嘈杂的巨响。 “刘启!”刘培强一拳锤在桌子上,退伍老兵风采不减当年,桌上的电脑都被惊的一震。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你不工作,我和你妈信了你什么鬼话,说考研,结果呢?你整天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两年了,研没有考上,每天的不务正业,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就是一副胡子拉碴,萎靡不振的样子。不仅没个正形,还大手大脚的花钱,不知道还以为刘家出了个毒狗。” “你妈好说歹说,你是回来工作了,现在倒好,成绩没见你做出来多少,搞腐化那倒是学的快。王磊上次刚刚还和我说你前途不可限量,是不限量,马上就要去坐牢,吃上国家饭了!” 一天到晚的说自己也就罢了,每次都要踩溜子他们几句,自己热爱的东西,在他刘培强心里,永远都是不务正业。除了公司,什么都不是正业,可不是吗,自己老婆都要死了,他都不闻不问,自己的梦想,对他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刘启冷笑到。 “我什么样子,过去确实不清楚,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我的样子是清楚的,我是海月的总裁,您钦点的。我要是搞腐化,也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 刘培强嘴唇颤抖,双拳握紧,长呼一口气之后,收起了抬高的右手。 “好,刘启,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你得到一切都过于轻松了,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混账样子。你现在是总裁,我确实是没办法开除你,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从今天起,由莫斯代理你的工作,你给我去禁闭室,好好的反省上三天。” “得到。刘培强,你他妈的不觉得很好笑吗?我得到什么了?是留守儿童的九年,还是被要求更改的高考志愿,不就是海月的总裁吗,要不是看在mama的面子上,谁稀得回来,溜子那边俱乐部已经起来了,老子明天就交辞职,马上从这里滚蛋。”听到禁闭室三个字,刘启暴怒,冲着刘培强叫喊。被丢进禁闭室,是他最大的恐惧。 “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滚到禁闭室里,或者我和老马把你绑进禁闭室里。”刘培强转身用手指着门口,一个高大健壮的斯拉夫男人正站在那里。 老马是刘培强在中俄军事演习认识的朋友,叫马卡洛夫。受伤从军队退役以后,来刘培强这里做安保,其实就养老,他偶尔教刘启一招半式的,足够刘启横着走了。那次演习里,刘培强见识了一种拷问惩罚的手段,就是把人关进一个一米五见方的砖石屋子里。就这一米五,还有三分之一在地下,人在里面站着直不起腰,躺着伸不直腿,屋子完全隔绝声音和阳光。不仅如此,吃喝拉撒都要在一米五见方的土地上解决。普通人进去一天下来就得崩溃,意志坚定点儿的人,坚持三天也就什么都招了。刘培强在里面挺过了七天,当时被奉为传奇。 禁闭室,刘启只进去过一次。那个时候他刚上高中,被韩朵朵接到大城市里上私立,毕竟还是个孩子,被纸醉金迷的氛围糊了心。学校里有几个二世祖,整天不学无术,见来了陌生面孔,就挑唆他逃课,带他去会所玩儿,释放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刘启倒也不敢造次,只是跟着喝几杯酒,满足一下叛逆期的猎奇心理,有次他喝的醉醺醺回到家,把mama韩朵朵气的当场昏迷。刘培强当晚没说什么,表情阴沉不定,等第二天酒醒,就把他扔进了禁闭室。他在里面待了一整天,哭着喊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还是老马看不过去,偷偷给他开了门,从此刘启结束了他短暂的青春期。 三天啊,三天出来可能就不成人形了。 刘培强老马两个人加起来,刘启没有反抗的余地。 禁闭室怎么比上次还要狭窄,刘启蹲在角落里想,他当然知道是自己长大了,可他必须想些什么,不然真的会崩溃在里面。这才第一天,还有两天要熬呢。 “铛铛铛,”送饭的小铁门被敲响了,居然才过去半天吗? “户口,听得到吗,是我。我刚把马叔收买了,他同意我过来陪你说说话。”贱嗖嗖的北京腔响起,是TIM。 “几点了?” “还早,十点多,不到半。我想办法塞给你一个耳机吧,我远远的用星闪给你放点音乐什么的,搁这里待三天,人不死也得疯。”TIM尝试撬小铁门上的锁,哗啦哗啦的吵的刘启心烦。 “啧,别白费力气了,你有李一一的消息了吗,他还好吗?”刘启才不信刘培强的说辞,李一一不可能就这么丢下他离开,说不定是被刘培强要挟了,他胆子那么小。 门外是诡异的沉默。 “他怎么了?出事了!”刘启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户口,”TIM的声音听着发虚,“你也知道,人嘛,就是这么回事儿,当初,他,他也是为了协议才和你在一起的。” “有屁快放。” “哎,启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那个,我去海月问了李一一的消息,他们说,李一一下午见过莫斯后就辞职了,东西都拿走了,就你爸去找你那天。你给我的电话不是注销了吗,我就找了点其他方法,别的不太清楚,但是他辞职那天晚上,就买了机票直达米国了,还有,他账号里多了两百万。”TIM还算靠谱,然而,难得的靠谱并没有让刘启有稍许安慰。相反,他要气疯了,尽力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砸墙的冲动,刘启说。 “还有什么,继续说。” “没了,启哥。信息太少了点儿,不过您老要是想知道更多,我可以找人去米国打听,他老师不是叫马兆?是那个有名的天才马兆吧,世界数字实验所的所长?啧啧,你说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呢。虽然老话说得好,学历不能过滤人渣,可这种人的学生怎么来说,都不应该是见钱眼开的人啊,难道不是应该都和你那个前女友一样?”谈到这里,TIM顿了一下,接着说。 “就那种,为了梦想,断情绝爱。哎,不是我说户口,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虽然这个李一一,横看竖看,都是你喜欢的那款。但也不是找不到类似的了,你不都连着谈了俩,虽然结局都不怎么好。不过你也该习惯了吧,这种脑子好的,他们可能就是脑回路不同于常人,所以才那么牛逼,你说是不是。” “闭嘴,”刘启还是没忍住,一拳锤在砖墙上,震的外面墙皮簌簌的掉。 “行行行,我闭嘴,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耳机我塞不进去,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就去给你预约一个心理医生,保证你出来就能见到,我认识挺多心理医生也是你喜欢的款,咱再找一个更好的。”TIM的废话太多了,刘启只恨现在不能给他一拳。 “滚。” “得嘞。” 世界清净了,刘启顺着墙滑到地上。 TIM说的不错,他不是没有被抛弃过,加代子为了学术梦想直截了当的提了分手,那个时候他还能笑着祝对方前程似锦。他喜欢那些天才身上锋锐的光芒,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朝圣者,他有他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因此和加代子,又或是和其他人,他选择退到朋友的距离,欣赏这些璀璨坚定的灵魂。 可李一一不一样,构成李一一精密大脑的不是坚不可摧的钢铁,是漂亮脆弱的玻璃,他一眼能看到李一一的所有,看到他的迷人的强大,和诱人的脆弱。 他怎么会离开自己? 他怎么敢离开自己! 他就应该好好待在自己身边,被自己保护起来,让自己成为他最重要的支柱,来支持他继续在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 他的智慧将属于世界,可灵魂终将属于自己。 刘启扯下脖子上的狗牌,这还是当年锤子他们定做的,他从不离身,权当背弃梦想后的慰藉。现在,他用这个小铁片在墙上写字。 质问,谩骂,还有爱。 最后他只写李一一的名字,写到目眦欲裂,心痛欲绝。 李一一,别让我抓到你。 他一遍一遍的描绘着简单的横画,狗牌被磨的越来越小,指尖被磨的鲜血淋漓,阴暗在心里疯狂的生长。 第三天没结束,马卡洛夫自作主张把刘启放了出来。整整五十六个小时,这个男人粒米未进,他比小时候倔强的多,现在彻底晕倒在角落。借着阳光,能看到墙上黑色的血迹,杂乱交叠在一起,全部都是笔直的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