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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二十七章一代大亨的悲哀

    在香港完成了的剪辑工作之后,距离元旦已经不过两周时间了。

    在飞返北京的飞机上,易青看着窗外掠过的朵朵白云,忽然有一种非常安逸的幸福感,伴着一种突然闲下来的无所事事感。

    在后期制作结束之后,易青等人的创作工作可以说全部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给制片方、发行方和吴司远先生他们去做了。

    易青对吴司远先生和北京紫禁城影业的专业水准当然是毫无挑剔可言,在他们手上必然会拿到政审的合格号,在全国的院线播映,然后发行到海外,然后发音像制品,然后被盗,然后……就像所有的普通商业电影一样。

    易青还是有遗憾的。他亲自参与创作了之后,才真正理会到当年谢进老师所说的,拍电影是一个捧着水走路的过程——一捧水在手里,水滴不停的在指缝间漏了出去,看捧水的人走多快。手夹的多紧,才能保住越多地水。

    易青漏了多少水。他心里很清楚。电影和文学一样,是缺憾的艺术。任何一个作家去写小学作文,都不会在老师手上拿到一百分;再伟大的电影家拍出来的电影,也没听过不被一些观众破口大骂地。不管是伍迪艾伦还是希区柯克。

    易青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导演,他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一定不会是什幺上戛纳上奥斯卡的伟大电影他心里是清楚的。自从他下决心要拍电影给普通人看开始,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从基层默默的作起,而不是一下子成为什幺艺术大师。

    ……

    易青他们回到北京第二天,就会到学院各自的系里去销假。

    易青先好好的休息了两天,足足的睡了十几个小时。然后,他回到系里看其他导演系地同学给表演系的导话剧大戏。他们也已经安排了一个学期了,差不多也该公演了。

    有件事易青觉得挺遗憾的。2008北京奥运会全国人民盼了那幺多年,今年下半年全国都围着奥运会转,可是他和孙茹、杨娴儿他们却为了电影而错过了这场百年难遇的盛典。唯一可以安慰一下自己的,是拍了一个跟奥运会有关的电影,将来人家问起他奥运年他都干了什幺,不至于尴尬的答不上来。

    易青现在有时间了,一天给依依发几十条信息;发烦了再给小云发。

    依依早就结束了北京部分的拍摄,跟着王家伟去香港和欧洲一站一站的宣传起来了。

    小云参演的据说已经做完了后期,不过按照中国国情,拍好地电视剧起码也得审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播。没办法。电视剧长嘛,万一有个反动的东西在四十集八十集里面没发现,那不是对观众不负责吗?有毒害未成年观众的。

    小云现在可谓是风生水起了,动不动就在综艺节目上看到她,俨然又是一个刘一菲。不过对老百姓来说可能觉得熟脸了就是明星,她自己却知道靠拍电视剧红起来跟靠拍电影红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要想名利双收还得像依依那样。

    也许当年她和依依一起推了赵导的戏去电影学院,明年去戛纳的人就是她了呢?

    看来小云的下一步,就是想涉足电影圈。真正的拍一部胶片。所以她在媒体力捧易青的新戏了之后,每天都和易青与孙茹联系。她很清楚她要拍电影最快捷地方法就是跟易青和孙茹在一起,就算易青这部戏砸了他自己不行,透过孙茹家庭也会有机会上其他导演的戏。

    可惜国内的媒体这两年虽然大有向香港狗仔队拜师的趋势,但是还不如他们那幺“专业”。要不然就凭小云深情款款的赞美易青地那份青睐,就足以发挥一篇联想恢弘的八卦文了。

    结果所有报道的媒体都在对小龙女刘一菲与导演易青的绯闻,无非是当年龙女怀孕的延续。

    这个圈子的规律是,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要践踏,不然某些人的心理怎幺平衡?

    你刘一菲不是清纯吗?不是玉女吗?那就妖魔化你,叫你清纯,叫你玉女!就是你是做变性手术的,就说你是老女人,而且十四岁打过胎,你能怎幺样?

    易青和孙茹每每说起这些事,就哈哈大笑。孙茹开始还收集跟的相关新闻,到后来根本不去看了。

    她发现虽然剧组没什幺钱做各种宣传,但是实际上的社会反响却比花了大钱还要好。现在“刘一菲”和“易青”在很多网站都是热门关键词,到处在铺天盖地的炒他们两个的“丑闻”,水涨船高,这部戏也渐渐开始被很多人讨论和期待。

    前两天有某个门户网站推出一个标题,叫做“玉女还是欲女,刘一菲性感泳装出镜转型火辣尝试”——这个标题发出以后,点击率高了几天;而几天后网站做了个投票调查,问上映后是否愿意去看——选择愿意买标去看的居然高达六成,选择“就算买盗也要看”地也占了两成八。

    ……

    元旦过后。春节的脚步就渐渐近了。

    易青过了一个多月安逸地日子,闲着没事就去找杨首长喝喝酒下下棋。每周三天送依依的mama去医院治疗,剩下的时间整天跟孙茹她们在一起厮混。算算依依回北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易青现在手上有两个钱了,就想着和依依在北京过年。再把自己地父母接来北京玩几天。

    老北京都有喝暖春早春酒的习惯,这天上课,孙茹来告诉易青审查结束了,准映证也下来了,正在安排播映时间,周末去孙老爷子让他去家里喝春酒。

    易青一想也有阵子没见孙老爷子了,挺高兴的答应也下来。

    周末他和孙茹一起去买了一些老爷子爱吃的东西,回到了家里。

    进门时是管家开的门,告诉易青说。老爷子和宝叔在书房说话,马上就下来。

    ……

    书房里,老爷子正在量血压,前一段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他这辈子就毁在这张贪吃的嘴上,硬是吃出了“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加上他心脏又不好,最近精神差了很多。

    还好在朝阳医院做了一段治疗之后,各种指标基本正常了,血糖和血压也用药物控制住了。渐说话声音又洪亮了起来。

    “145,98。”宝叔解开血压计绑带道:“略高一点。老爷子,吃不吃药?”

    “不吃,只高一点,没关系。”孙老爷子揉揉手,忽然听见楼下的响动,笑道:“咱们地第七代导演回来了,呵呵!走,咱们下去。”

    宝叔会心的一笑,人老了特别恋亲。孙老爷子现在拿易青当自己亲孙子一样,一说起跟易青有关的事,那种打心眼里冒出来的亲,真是让人看了感慨不已。

    “老爷子,那孔儒的事……该不该让他知道?”宝叔有点担心的问道。

    孔儒的因为动作场面太过血腥被政审卡住了,他以为是孙老爷子故意交代的,赶紧跑上门来求老爷子放他一马。

    其实孙老爷子巴不得他跟易青明刀明枪的竞争一下,给易青一点压力。

    以孙国放的身份涵养怎幺可能去做这种小家子气地使绊子耍手段的小动作。孔儒这纯属是心胸狭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老头当然没理他,孔儒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灰溜溜的走了。

    孙老爷子道:“让他们知道也没什幺,我老头子又没有使手段帮他。哥伦比亚寰球的人太没行情了,怪得了谁?来中国拍戏也不研究一下惊讶,满片的脑浆子乱喷,怎幺过的了审查?”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了书房,下到客厅里来。

    易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了脚步,他仰头看着孙老爷子走下来。

    在医院住了一段日子之后,孙老爷子明显的老了。不知怎幺的,易青地鼻子酸酸的。

    他连忙站起来,叫道:“老师……”

    孙老爷子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走到易青面前,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子,道:“我听说了,我都听说了。易大导演,你近来好风光啊!你拍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连你在片场骂了几次人我都知道。”

    那倒是,有宝叔这种侦察高手在身边,老头子想知道什幺事查不到?他只好老实地点点头,等着受教训。

    谁知孙老爷子转头过去和宝叔会心的大笑了几声,再次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我给你三个字的评语——好,好,好!”

    ……

    晚饭喝的是管家自己给孙老爷子泡的补酒,特别有劲,很能满足易青这种酒囊饭袋。

    说起来,有小半年没有在孙老爷子家吃饭了,易青在香港吃过一顿吴司远请客的排翅鲍鱼大餐,可还是感觉比不上孙老爷子家的一顿普通家宴。毕竟孙老爷子这种对食物精益求精的美食态度不是以赢利为目的的酒楼可以比拟的。

    今天因为易青这个南方伢子要来,迁就他,所以吃的是海鲜。

    孙茹虽然出自大富人家,但是北方人家庭的饮食习惯和南方沿海不同,对一身铁甲的生猛虾蟹还是束手无策。孙老爷子看易青不停的剥龙虾、剜蟹rou给孙茹,做的纯熟自然,显然两人已经非常默契了,深感老怀弥慰,胃口大开。

    吃过了饭,泡上一壶绿茶,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孙老爷子让宝叔把小放映机找出来,熄了灯,在自家客厅里把易青的样片拿出来放。

    孙老爷子显然已经对爱徒的处女作十分熟悉了,不停的指导讲解其中的得失。易青平时很少和孙老爷子做专业上的交流,他一直以为孙老爷子只是一位很有人生智慧的老人,没想到今天听他一本正经的教电影,居然令易青眼界大开,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个半多钟头的电影放完,管家打开灯。

    易青发现孙老爷子还是坐着不动,非常认真的把银幕上一行行浮上来地。易青他们做地剧组工作人员的字幕仔仔细细的看完。直到最后国家游泳馆和某某馄钝连锁店的字样飘上来定格,孙老爷子才释然舒展了一下,表示看完了。

    易青此时对老爷子地崇敬更是带了自惭形秽的意味,他在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听导演系的老师说过,观众不看字幕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人家掏钱买了票,要看什幺不看什幺,看多少都是人家的自由,但是身为从业人员,或者说身为一个学电影地专业学生,不看字幕就是对自己同行不敬,更是一种没素质的表现。

    那些灯光、道具、剧务、烟火也是制作这个电影不可或缺的重要创作者。即使不可能像记住导演、主演一样记住他们,身为同行也应该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这也是一种电影人的职业cao守。

    那时在课堂上听老师这幺说,下课嘻嘻哈哈一下也就忘了。易青自己拍的电影,自己看样片的时候还不看自己剧组工作人员地名字呢,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

    但是孙老爷子做到中国影坛的执掌门户地人物,年近七十了还如此一丝不芶的以一个普通专业工作者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实在令易青这样小毛头感佩。易青看着白发苍苍的恩师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的坐在那里看字幕。又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敬业”这两个字的分量。

    有些导演就会骂观众不买票,不掏钱。没让他赚够;再不然就说投资商没眼光不支持他的艺术——不知这些人在拍戏、做人、处事的时候,有没有孙国放教授这样地从业素质和精神。

    所以说万事都有其因。拍不好电影不检讨自己的实力而强调外部原因,这跟演不好戏到处想靠脱裤子来换角色是一样的——败类导演跟败类演员哪里都有,时时都有,而且永不消亡。

    ……

    孙老爷子看完电影后站起来松了松筋骨,人老了。精神就不济,坐久了身上硬。

    他句话就问易青:“你预估一下票房多少?”

    易青道:“我也没有这方面经验,实在不敢估算。不过情形好像很不容乐观。张一谋最近有个新片出来,好像也是这个时间段;小商业片市场好像也有一两个片子,是国内一些喜剧演员做的;中档的……不用说您也知道,哥伦比亚寰球的大搞宣传,风头很盛。这样看来,高中低三个档次都有影片和我们竞争。这个档期……”

    正说着,旁边宝叔忍不住插嘴道:“不用考虑孔儒那个电影,他的审查已经卡住了,今年暑期能上映就不错了。”

    易青一下子愣住了,他迟疑的看了孙老爷子一眼,以他的个性,如果孙老爷子通过自己的权柄故意对孔儒“重点照顾”来帮助他易青赢得票房市场的上风的话,易青是打死都不愿意授受的。他的脾气,要赢就得堂堂正正,痛快淋漓的赢,不能像小孩打架家里大人一样,搞些小动作。

    不过马上他就打消了心里的这个想法,以孙老爷子这种脾气的人,像他这幺豪气这幺睿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做这幺小家子气的动作——他要看谁不顺眼,要修理谁,还用的着暗箱cao作?

    孙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哥伦比亚寰球虽然挂了美国好莱坞旗下公司的招牌,但是实际上只是安托·贝莱斯07年注资的一个买壳上市的私人家族公司而已。这个企业底子太薄了,管理上也不行;安托父女两个,一个是不务正业的老花花公子,一个是喜欢卖弄小手段的放荡贵族娇女,这两个人能成什幺气候?当年日本两大影业会社,美国五家好莱坞公司想分割中国市场,甚至利用了中国加入WTO这幺好的契机,结果他们都没有做成这件事,区区一个哥伦比亚的过气贵族,居然也想在我们中国分一杯羹,还想插脚进来?真是异想天开!”

    易青想起玛吉娜那天色诱自己的方法,不禁哑然失笑道:“闯荡天下最后还要靠真本事,玛吉娜一开始就尽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栽跟头才怪。”

    孙老爷子笑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高兴。我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要成事的人,必须主之以道,辅之以术。‘道’就是主流地本事,‘术’就是辅助地权谋手段。打个比方说,一个女演员来讲,她的样貌身材和她的演技、人气这些因素就是她的‘道’至于她的家世背景,学历出身以及她是否肯牺牲自己和某些不道德的权柄人士做性交易,就是她的‘术’。一个女演员要想成名赚大钱,首先她要有‘道’,她要让别人觉得,她是能够换回票房。能够完成作品使影视作品赚钱的,因为观众的钱包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东西;其次,当某些特定地情况下,比如另一个女演员也有同样的‘道’,同样的条件,这时她用一点小手段,比如性交易或者其他不正当的方式,也就是‘术’。就可以战胜对方取得角色。”

    “……但是真正使她赢得角色的,是她能够在利益权衡各种关系中使重用她的人赚到钱。而不是因为她肯陪谁睡觉,什幺是主什幺是次要公清楚,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女明星。不肯钻研‘道’,只钻研‘术’地女人,无论如何肯于牺牲,甚至廉耻丧尽,也不可能得到名利。”

    易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道:“哥伦比亚寰球公司既不具备进入中国市场地‘道’。又被玛吉娜自作聪明的玩弄‘术’给毁掉了进入中国的最后一丝机会。”

    “孺子可教,呵呵,”孙老爷子笑道:“其实贝莱斯家的那位小姐,老老实实的通过正常渠道申请,再适当的塞点红包,就完全可以了;她公司的电影能不能过审查。是由电影本身决定的,那些官员都是胆小鬼,电影这东西是要在千万人中放映的东西。真地有违禁的东西在里面,她陪谁上床都没有用,都要剪掉。如果她把精力都放在公司管理和电影动作上,最多不过是剪一部分上映。可就是她自作聪明,到处大张旗鼓的性贿赂,搞得人人都知道她,也搞得人人都知道她和孔儒要跟我这个老头子的得意门生,也就是你易大导演作对。结果弄的她的电影没事也弄出事来,受到了过分地‘关注’。那些跟她发生过关系的官员不但不会帮她,反而会暗地里加倍苛刻的对待她的电影。”

    孙茹在旁边听了半天,好奇的问道:“那为什幺?”随即想到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小女生参与讨论,立刻红了脸。

    易青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那些官员彼此都知道玛吉娜那个yin娃到处跟相关的人发生关系,那幺如果某个官员表现出对她的特殊照顾的话,岂不是等于公开告诉同僚,自己跟那个玛吉娜那个什幺……过?所以这些君子老爷们当然要正义凛然,公事公办,格外认真的完成本职工作了!”

    孙老爷子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为什幺有些圈内名声很不好,很‘敢作敢为’的女演员,就算她做的再下贱再彻底,也没有人肯用她?因为她不去性贿赂那些导演、副导演还好,偏偏到处主动送上门之后,人家明明知道她的演技可以胜任某个角色也决不肯用她了。为什幺呢?因为她的破鞋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那些伪君子们心思很清楚,要是用了她,就算是出于公心,也会被别人误会跟这个女人有一手的。所以他们占了便宜也不认人,反倒急于跟她们划清界限。”

    易青点了点头,他在电影学院这幺久,多少也知道一点。许多考不上电影学院的女孩子,落榜后不肯走,死活留在北京,成为北漂。

    被院校否定并不见得真的天分就不好,也有被命运耽误了的,可是这些女孩偏偏不走正路,不以磨练演技提高自己的“道”为目标,受了社会上一些表浅无知的舆论的蛊惑,天真的以为,女人只要肯“豁出去”,只要肯和导演上床就能换到角色。

    说到底,这些女人根本没有了解到游戏规则,肯脱跟能演根本就不能联系在一起。女人每脱一次,在男人心目中就贬值一分,试问哪个中国男人不喜欢玉女喜欢破鞋。

    有多少原本清纯的女孩脱到最后,脱成张玉那个样子,就一文不值了。无论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哪个导演也不肯用她——谁会自己拿个屎盆子往头上扣?所以做人就是有多大本事享受多少富贵,有多少演技就演多大的角色。没本事再靠什幺旁门左道也没用,爱慕虚荣的人永远是自找苦吃。

    所谓“饱暖思yin欲”,只有物质利益得到确保了,人们才会想到拿点床第之欢点缀点缀生活。钱包都不鼓,甚至还有赔钱贴钱影响到饭碗去搞女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傻瓜。

    娱乐圈这种地方,利益当先,不能换来利益的人被无情的抛弃,这才是这个圈子无上的、也是唯一的规则,更是更大的黑幕!

    不过话说回头,人类的哪个圈子不是尊奉这种规律呢?

    孙老爷子正色道:“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另一条做人做电影的原则。所谓认认真真拍戏,老老实实做人这绝不是什幺虚伪的君子言论,这是能让你发财和取得富贵的不二法门。自古以来,多少自作聪明的肤浅俗人,对这些道理不屑一顾,以为他所注重的那些边边角角的旁门左道可以获得成功,结果沦为生活的丑角。物质利益永远是性的,其他一切都是第二位,只有你满足了别人物质和利益上的需要,人家才会对你付出回报。”

    孙茹作为一个女生,显然对这个话题不太愿意入耳,噘着嘴道:“黑幕重重,暗无天日!我看那些爱慕虚荣的堕落女演员可恶,那些伪君子男人更可恶。中国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到处都是利益关系连接好了的,一潭死水,不泛波澜。哼!”

    易青一听就乐了,刚想取笑她几句,却愣住了。

    只见孙老爷子沧桑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悲哀……

    易青想起当初孙茹为依依给郭承安那个老色棍录象的事,倒象是和张某人学的。他刚想取笑孙茹两句,看到老爷子如此严肃,话就缩回去了,冲孙茹扮了个鬼脸,举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拿DV拍东西的姿势。

    孙茹现在跟易青的默契已经达到了他眉毛一耸就知道他想要干什幺的地步,看他古里古怪的,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想说什幺。气得大小姐含羞带嗔的瞪了他一眼,用沙发上的靠枕做掩护,面带微笑的看着祖父,同时伸出手去在易青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下去。疼得易青龇牙咧嘴,不过在老师面前怎幺也不肯叫出声来。

    孙老爷子点起一支熊猫,淡淡的烟雾之中,他沧桑的脸上充满了回顾往日岁月时的怅惘。老爷子弹了弹烟灰,思索着说道:“年轻真好……可以毫无负担的愤世嫉俗,批丑骂恶。等到老了、麻木了,世上的善恶美丑也就很难说了。”

    孙茹显然不想再听这类话题,连忙把话题岔开道:“爷爷,你跟我们说说国内电影业对抗外国资本的事吧!将来我们出去工作,也许会再遇到跟外国公司打交道的事。”

    孙老爷子深深吸了口烟。道:“中国地国产电影业,经过了两次特别大的市场危机,都是莫名其妙的就化解了。除了那两次,从乔治报告到现在,中国这块肥rou实在太诱人了,十几亿的人口,两亿多的城市小康人口——这个民族如果发展起成熟的电影文化,如果观众接受电影的物质和精神基础跟上来。这里将成为全世界最庞大的市场,无与伦比。”

    易青点了点头,这些他在课堂上也听老师们说过,两次外片进埠危机,一次是日本,一次是美国。不过他打死也不相信那两次是因为中国地电影人的辛勤劳动和杰出创作赢得了群众的支持。像电影学院的老师们说的那些童话故事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几年的电影易青都在拉片室里看过了。日本来地时候中国人刚刚经过文化大革命,哪有什幺杰出电影创作可言;至于美国人来的时候,中国最有本土特色地第五代导演正在被各方压力攻击的焦头烂额,哪有什幺群众的支持。

    孙老爷子接着道:“那时候,中国刚刚经历文化大革命,正是群众们文化上、精神上需求上最贫乏的时候。而日本的几大电影公司刚刚刚经历了日本电影的第二次新浪潮运动。正是日本电影界花团锦簇地时候。、、……以黑泽明和日本新浪潮三杰为首的这些日本电影。刚进入中国的时候看疯了当时的中国观众。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差不多是你们父母这一辈,没有不知道高仓健、山口百惠这些日本明星地。”

    “……那时候日本电影人确实是雄心勃勃,他们认为中日文化同文同流,一定很容易被中国观众接受,趁着中国电影业还在摇篮阶段,还不赶紧杀进中国市场来。中央那时候正在重视外交。而且,那时候的人对文化侵略这回事根本完全没有概念……呵呵,”孙老爷子说到这里笑了一笑,道:“其实即使是现在,21世纪了,现在的人也还不是一样,对文化侵略缺乏警惕性……那时候,有个叫前田仓夫的日本人,写了一篇臭名昭着的,呼吁要‘以日本的电影、文学为代表的大和思想给亚洲下一代的孩子们洗脑,进入支那、高丽、马来,遍及整个亚洲’,叫嚣着当年在军事上没有能实现的大东亚征服计划,今天要通过文化来实现。”

    孙茹听得入神了,悚然动容道:“好险!这些鬼子真是……像一群疯狂的野兽一样!那时候整个东南亚文化产业那幺落后,他们当时的优势太明显了。如果被他们得逞了,简直不敢想像结果会怎幺样!”

    易青肃然道:“精神和文化上的沦亡比国土的沦陷更可怕。王家伟拍了一个,全法国的旗袍都买断货了,一时一地的着装时尚都改变了。文化可以做到原子弹都做不到的事。不敢想像,如果所有八十年代生的孩子都在日本电影、日本、日本动漫的氛围里长大,如果我们崇尚吃寿司,女孩穿和服,体育比赛讲武士道……那岂不是不战而败了?”

    孙老爷子点头道:“这就叫文化同化。优势文化群体向弱势文化群体的同化结果就是融合,就像我们当年对蒙古和满洲人做的那样。”

    “夜郎自大!”孙茹恨恨的道:“这些小日本真不要脸,一个弹丸小国还想吞下中国这幺大个庞然大物,也不称称斤两。”

    易青笑道:“日本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亚洲的主人呢!”

    孙老爷子笑道:“他们当然没有得逞。日本人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中国电影和所有的文化业都有着独特的政治审查制度,这种看似落后的行政手段,成了保护本国弱势文化产业的大网——任你日本电影再好,也要观众能买到电影票才行。那时候很多电影院还是以赠票为主,日本人在中国赚到的钱连买米都不够,根本生存不下去。他们也做了很多渗透,什幺用钱用色。软硬兼施美人计,能想地都想了;根本没用,无数利益关系连成了一块铁板,无论从那个角度进来都无法瓦解整个关系网。那些官员明目张胆的收了日本人的好处,根本不给他们办事。这些日本人终于知道游戏规则不是这幺玩的,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易青笑道:“就像这次的玛吉娜一样。”

    孙老爷子点头道:“后来爆发了日本政要次参拜靖国神社事件,中日关系开始恶化,日本的大和理想邦计划彻底破产了。如果当时中国有一个廉洁开放的市场环境,让中国电影跟日本电影公平竞争的话。也许整个亚洲乃至整个世界地文化格局今天都会不一样。”

    “那美国好莱坞十大电影公司进入中国市场和乔治报告又是怎幺回事呢?”孙茹平时也很少跟爷爷谈论这方面的话题,现在面对历史亲历见证人,显得非法兴奋。

    孙老爷子道:“好莱坞不愧是世界电影工业和商业的顶尖电影集团,他们是总结了日本的失败教训来的。事实上美国人在世界上也做的很成功,‘美国价值’现在世界很多国家和民族中根深蒂固,被洗脑地发展中国家不是一个两。日本电影失败在中国当时的机制不开放。审查制度繁琐等原因上。而当时中国加入WTO世贸组织谈判正到了要紧地时候,比经济大局上考虑。我们不可能再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加入世界村的机会;但是,要加入世贸首先要做的就是开放市场,在各个产业上,都要放弃种种对本土产业保护的政策。”

    “……当时很多中国知识分子都很忧虑,各种议论很多。拿电影业来说,首先就是简化审查制度。然后就是开放外片进埠渠道。外国三级以下的电影可以无限制地进入中国市场。积率和审查门槛都和国产电影一样。这对当时委靡地中国电影业简直是个天大的噩耗。那时候张一谋、陈凯歌这帮人都已经被日本的文化间谍骂得进入闭关艺术空白期了,整个中国影坛除了主旋律电影就只有冯晓刚一个人还在拍电影。”

    易青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中国的狼’这句话是这幺来的。”

    孙老爷子微笑道:“电影学院的孩子看来没有不知道这个掌故的。”

    当年中国加入WTO,中国电影市场宣布全面对外开放,在首页全登出了一篇社评。把即将入侵地外国资本称为西方来的狼。

    同年,冯晓刚来到电影学院与学生座谈的时候,当时的学一,也就是后来的张元、管虎这些第六代的导演们在座谈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扯起一条红字条幅,上面写着“冯晓刚——中国的狼!”意思是关门防狼是不行的,要把中国自己的狼放出去跟敌人对咬。可见对冯晓刚冀望之深。

    孙老爷子接着道:“结果小冯这条狼最后还是没用上。”

    孙茹道:“为什幺啊?那后来是谁带领大家干掉了美国鬼子,不是爷爷你吧?”

    易青瞄了孙茹一眼,心想不管多有才华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喜欢幻想有个救&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世英雄,孤胆侠行什幺的。

    孙老爷子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是中国的政府和老百姓,让在世界上无往不利的好莱坞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什幺意思?”孙茹问道:“大家联合起来不去看美国电影?不会啊,现在的年轻人还很迷恋好莱坞大片啊!”

    “是盗吧?”易青试探的问道。

    孙老爷子笑道:“还是易青脑子转的快。美国那些电影公司的股东现在说起来,还气的快要疯了。以前中国人用录像带的年代,盗这东西还非常少。后来都用光盘了,在技术上来说,制作盗影碟就成了一个普通三口之家都可以cao作的简单工作了,有家伙什就行。”

    易青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现在做电影的人整天骂盗,原来美国佬也受过这种罪。

    孙茹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切,狭隘!”

    孙老爷子笑道:“那个时候国内地盗商根本对国产电影没有兴趣。即使冯晓刚的电影,那时候盗了利润也不高。可是美国大片就不一样了,一本万利呀!所以盗商们就像苍蝇逐血一样一拥而上。那时候只要进来一部好莱坞的电影,还在审查的时候,市面上就开始出现铺天盖地的盗;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电影院空空荡荡,就那幺几个观众躺着看都可以。美国人年送进来十部大片,包括着名的那部,几乎连运营费用都赚不回来。但还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对中国观众说,票房几千万又上亿什幺的,结果年底国家统计核算地时候,发现全国电影院这一年的票房值也才一亿多,如果按照美国人对外宣传的那样,那就有十几二十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弄成这样。美国人当然不干了。同样被侵权的美国软件业和那几个电影商纷纷通过世贸组织给中国方面施加压力,说中国的知识产权状况这幺紊乱。不具备进入世贸的资格。国内地那些领导根本不理睬他们,进都已经进了,还能再让我们退出来吗?实在副的急了地时候,就来个严打整风,狠狠打击一批,当众烧掉什幺的。通过新闻让全世界都看到中国政府是一直在抓知识产权的侵权问题的。至于成效不好。那就是中国国情了。”

    易青会意的一笑,孙老爷子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里面的风向他当然很清楚,话说到这样就足够了。欧美各国都有盗问题,并不是只有中国人懂得贪便宜,但是这些国家地盗完全不成气候。为什幺?不是因为中国多穷而这些国家有多富裕,再富裕的人也不会嫌钱咬手。有便宜普通老百姓干嘛不买?

    而是因为解决盗问题其实根本没想像的那幺难,欧美的很多国家都有法律规定,收藏盗产品达到若干限额就算违法。如果中国政府真想解决盗问题,很简单,谁买盗就抓谁——家里查出来有十张以上盗的就开始罚款,一百张以上重罚,五百张以上劳役、拘留还可以酌情追究刑事责任。

    真要这幺干了,谁还敢为了点小便宜去买盗?

    但是以现在国内软件和电影产业的脆弱程度,要是没有了蝗虫一样的盗,外国资本一下子就把中国市场鲸吞了。

    中国电影现在还在扭扭捏捏的不肯承认当初“纯艺术路线”遗留地错误,2006年百花奖居然好意思在、、、等众多大片竞争下把最佳影片奖和百花影帝“安排”给一部主旋律电影,还硬说是观众评出来的。这样的风气,怎幺可能跟观众至上,票房的美国商业大片抢市场啊!

    所以说广电部、电影局的这种做法说到底还是两败俱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放任盗,国产电影和外国电影一起死,看谁损失大。

    孙老爷子叹道:“美国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和日本人一样,没有输在中国同行手上,却莫名其妙的输在了铁板一块的中国国情上面。后来几年,美国大片进口的情况渐渐少了,国内趁着压力减轻,又恢复了外片进埠审查制度,限定一年只进口七到十部外埠影片,而且包括香港电影在内。从那以后,中国的本国民族产业保护主义在全世界就出了名,不论哪方面的外国公司要进中国,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后来也就有了长篇中国电影市场分析,乔治这篇报告里次提出了中国电影人的理论研究水平世界的论断,并鼓励好莱坞把中国作为廉价的美国电影人才后源地,而对进入中国市场要审慎再审慎。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基于这个报告,美国每年派很多大学生来中国学电影,并且把中国的基础技术人才成批的挖走。”

    易青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他终于明白了孙老爷子刚才的感叹——

    “……世上的善恶美丑也就很难说了”——可不是吗?两次保卫了中国电影命脉的,居然是他们这些年轻学子最看不起的繁琐机制和形同盗窃的盗影碟。如果历史不是如此,也许今天中国年轻人中哈日崇美的就不是少数而是主流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孙老爷子苦笑道:“我们都知道廉洁开放的机制,健全的知识产权保护系统,是一个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的关键,你们年轻人也整天抱怨,为什幺别人国家那幺容易就解决了的问题,中国永远也解决不了……个中的难处,又有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孙老爷子突然道:“你们知道中国电影业最大的悲哀是什幺?最大的罪人又是谁?”

    易青和孙茹一起看着老爷子,孙老爷子缓缓的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自己!

    看着孙老爷子,忽然感到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英雄迟暮,壮士白头,一个中国电影呕心沥血了一生的老艺术家,到头来竟发现自己和自己代表的某种规则成了阻碍中国电影业前进的绊脚石,怎不令他唏嘘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