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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污垢,一双手看一个人。“我没儿没女,等我死了你就给我送终,算你报答我的。咱俩凑合凑合。”张成礼在旁边坐下来,看样子要喂他吃饭,“我不白照顾你。”曲一啸的倔劲上来,不让他喂,自己接过碗吃起来,拿回来的几本资料书放在纸箱子里,想起张成礼屋里将近人高的书堆,也许是他这一辈子翻过的所有书籍。“生病了?不好受吧?”四五十来岁的人长得干瘦,驼背使他更加矮小,从面相上来看并不是慈眉善目的人。曲一啸顿了顿,靠在床上,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埋头吃饭,张成礼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转身走到门口,却听见他说:“难受。”难受得掉眼泪。曲一啸不想跟张成礼凑合,但答应给他送终。他们是同类,有一样的固执,可怜别人却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也是可怜之人。就这样曲一啸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住了两年,自这场病以后,他和张成礼走近了许多,倒不是亲密,用老人的话来讲,他们之间就是一场革命友谊,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互不亏欠。高二寒假那年曲一啸听人说过年卖对联可以赚钱,在摊位上碰见付望峰,对曲一啸来说那是不平凡的一天,像小时候住进叶家,长大后和叶汀恋爱,这些事都贵到足以改变他的一生。上了大学便开始住校,曲一啸很久没感受过热闹的生活了,除开学校,他最常去的是付望峰的家和所住的老楼,他知道张成礼把备用钥匙藏在哪儿,打开门再做一顿满桌的饭菜,等张成礼回来。“睡着了么?”曲一啸问,三更半夜,怀里的人没了动静,连呼吸声都很轻。“没。”叶汀声音闷闷的,他全无睡意,曲一啸一边讲,他的脑海里就一边出现生动的幻影,他仿佛看到每个画面,甚至想象出了张成礼的模样,以及说话的语气,最后停留在他最关心的一点。“你的胃?”“嗯,有问题。”曲一啸猜到靳溪可能说了什么,“大学又进过一次医院,上了手术台,为我主刀的正好是付子樾,他限制我三个月的饮食,半年之后才没盯着我。”他如同在讲一个故事,语调平稳,叶汀从他怀里滚了一圈,滚到床的另一边,弓着背蜷缩身子背对曲一啸,静了静,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你一定很怕吧,躺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最怕的不是这个。”最怕的是什么?叶汀差点就要脱口问出,但同时一个答案也随之冒了上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胃有点疼,额头还有点冒冷汗,他不敢多想曲一啸的身体被切掉的部分。生活,学习,贫病交加揉杂在一起,被轻而易举地陈述着,尽管在靳溪口中得到了预警,曲一啸亲口讲出来却要可怕得多。如果当初弃甲而逃的是曲一啸,叶汀大可骂他忘恩负义罪有应得,可事实上是他曾经给了曲一啸一束玫瑰,再用带刺的茎扎向曲一啸的胸口,弄得自己也满手是血。有那么几分钟,他们都沉默了,因为叶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来冲破黑沉沉的夜晚,于是他只能死死拽紧拳头,喉咙干涩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想你。”曲一啸凝视着远离的背影,一个手臂就能捞过来的距离,他却没有动手,仰躺着,清淡道:“我说的是假话,你困了,睡吧。”在曲一啸平稳睡着之前,叶汀几乎不敢翻来覆去地动作,他怕曲一啸察觉到他的心绪难平,或许早已察觉到了,但没有点破,今夜就会好受许多。他在想要是选择听“真话”,曲一啸会不会净说些幸福快乐的事,但真真假假在曲一啸刚才的那番话中显得不重要了,因为谁都不能还他一个健康的曲一啸。一连几天,阴雨连绵。叶汀合上书,关掉电脑课件,朝台下说了一句“下课”,教室外的铃声就适时响了起来,同学们陆续从前后门出去,现在正上大二的元钊碰巧路过,愉快地和叶汀打招呼。手机震动了一下,告别元钊,叶汀掏出看了看,有一条新消息,是来自卢遇的邀约。叶汀回了电话。“这是刚下课呢?”卢遇最近被逼无奈,在父辈的公司接手事务,好不容易得了空,赶紧约叶汀出来聚聚,顺便让叶汀把曲一啸带上认识,结果听到叶汀的拒绝,瞬时懵了:“咋了,兄弟不配见你老公啊?”裸露的称呼听得叶汀脸色骤然火烧火燎,好在卢遇看不见,不然又得指着鼻子嘲笑他怂包,掩饰性咳嗽一声,走到楼梯口,他说:“在下雨。”卢遇不明白:“有什么影响吗?”好几次叶汀都感到后悔。后悔没在那天晚上全部坦白,不如让疾风骤雨来得更加猛烈,道歉也好,挨骂也好,也许第二日就能等到雨过天晴,就能在万里无云下风光跳跃。卢遇不知道,这场雨下到叶汀心里去了,打伞也无用,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脑袋能想,淅淅簌簌一直不停,聒噪得很,让他白日不得安生,黑夜辗转无眠。什么都不必说,叶汀只是向卢遇保证后面一定会把这顿饭补上,便挂了电话,往校外走去。第18章亲爱的叶汀同学:我决不允许你从我们的爱情中解脱,但允许你疲惫的灵魂来我怀里得到休息。倘若有一天,我的雕像下要刻铭文,不必费神,只需是你的名字,我便能和你纠缠永生。我心里已经被你种满密密麻麻的向日葵,须由你浇灌,你是我的人间烈日,你不死,我不死。———上初三的时候叶汀曾偷偷看到过同桌女孩子收到来自其他男生的情书,不知道摘抄的哪位名人的作品,什么“我爱的,那么我的心就只能深陷进你的心”,什么“我替你备下真鲜艳的春景”,直看得女生脸红心跳,羞得气急败坏。相反地,叶汀觉得无比新奇,回头就让曲一啸也给他写几句,要甜得沾了蜜的,戳心窝子的。曲一啸不负所望,学着别人在他的教室门口递作业纸,纸上就是谁也怀疑不到的情话。叶汀最爱在课上偷偷地读。后来去了异国他乡,他独自居住到学校宿舍。梁洁芸很理解他的沮丧和郁结,并且给他很长一段时间用来消耗变故,好像那件事之外梁洁芸显得都很通情达理。一家人快速适应极度陌生的环境,父亲叶万鸿靠朋友的关系花钱投资了一家华人公司,不错的效益取得了高回报,生活越过越舒服。久而久之,连对宠物都充满爱心的梁洁芸夫妇,也一下子暴露出了冷漠的本性,不再提起那个被抛弃的人,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不管人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