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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轻声安抚:“放心,剩下的交给我。”江凛这才敢放任自己松懈,头一偏,彻底失去了意识。-昨日贺从泽收到宋川的消息时,其实已经入夜。接连忙了数日,他成天忙于各种会议与饭局,好容易今天能歇息,原本打算睡下,在看到宋川发来的信息后,困意顿消。他忙不迭披衣起身,给助理打电话订了最早回京的航班,随后他顾不得休息,迅速将后续工作安排妥当,行李箱都没拿便独身去了机场。天知道他有多心焦,江凛那没轻没重的主儿,他最怕她那犟脾气,哪天把命丢了都不知道。千里迢迢赶回来,贺从泽心急如焚,直奔A院,然而内部人来人往分外忙乱,他根本找不到她。后来还是先从来往工作人员口中打听到了宋川的病房,他才得以顺利了解事情经过。贺从泽在理清来龙去脉后,第一反应便是愤怒。怒她仍旧不肯信任他,怒她过分逞强不够自珍,怒她每次都是闯得遍体鳞伤后,才让他得知她的难处。而那份愤怒,在江凛虚弱倒下的瞬间,在他心底被扩至最大化。却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正如此时,江凛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他满心自责,胸腔隐隐作痛。他明明可以将她保护得很好,可他更不愿意太拘束她,从而折了她的翅膀。他是希望她不要被世俗磨平棱角的,可眼下这种情况,他还真不见得比她好受。贺从泽阖眼,本来被气得头疼,现在见她这副模样也通通化为心疼,只希望她能早些恢复。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无比珍重。二人十指相扣,贺从泽将自己掌心的温热徐徐渡给江凛,防止因为输送的营养液太过冰凉,而使她的手发冷。-江凛睡得很沉,坠落在梦境中,挣扎不出来。举目空旷,浓稠的暗色阴沉沉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很快,江凛望到了光,明媚绚烂,似是春景。她继续走,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庭院。说是庭院,其实占地面积足矣媲美小花园,五彩缤纷,香氛四溢。这个环境太过熟悉,江凛心底警铃大作,因危机感而浑身紧绷。有个小女孩蹲在前方,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动人,唇角正噙着笑。江凛有些恍惚。——那时候,其实父母已经秘密离婚,不过是表面做着夫妻的样子,实则形同陌路。但那时的她还是过得挺开心快乐,还没被彻底打垮,还能有至纯至真的笑。女孩偷偷摸摸地观察几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后,她才从花坛后挪出个纸箱。江凛眼中有某种情愫迅速喷涌,她僵硬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动弹不能。女孩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稚嫩的犬吠声响起,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乖顺地蹭上她手心,柔和且温暖。女孩甚是惊喜,托起小狗抱在怀中,在它脑袋上亲了口,随即她轻笑,欢喜得迟迟不肯放小狗下来。江凛这时才隐约想起,其实自己最初,是特别喜欢小动物的。这只小狗,是她偷偷捡回来的,因为男人很久才回一次家,所以她有幸养了大半年之久。一个没有童年,又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对这种温驯可爱的小生物,从来没有分毫抵抗力。江凛迫切的想要醒来,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更不愿面对。可她身陷梦魇无法自拔,情景倏地转换,鸟语花香散尽,无边黑夜悄然笼罩。轰鸣雷声响彻耳畔,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杂乱无章,吵得人心慌。大宅内只有寥寥灯光亮起,昏沉沉的,江凛沿着楼梯向上走,每步都像踏在了刀尖上。江凛妄图控制自己的身体,然而却是徒劳。直到站定在那无比熟悉的房门前,她浑身巨震,压抑的情绪终于尽数破碎,恐惧席卷而来,勒得她喘不过气。江凛颤抖着推开门,站在原地,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晦暗,女孩身体绷得笔直,低着头在瑟瑟发抖。在她面前,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气场强势森冷。江凛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男人时隔数月后的第一次回家,却意外撞破她抱着狗玩耍。小狗颤巍巍地趴在地上,不动弹也不作声,似乎也被吓到。男人看着地板上毛茸茸的一团,淡声问女孩:“这东西哪来的?”东西,他将生命称之为“东西”。女孩低声回答,有些发怯:“我捡到的。”“养了多久?”“大概半年……”闻言,男人笑了声,意味不详。他慢条斯理地拎起那小狗,笑着看向女孩,“哦?你很喜欢小狗吗?”女孩不敢回答,抬眼看了看他,又迅速低下头去。“回答我。”她嘴唇翕动,嗓子干涩:“喜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女孩舒了口气,继而道:“爸爸,我可不可以……”那“养它”二字还未出口,男人便已将窗户拉开。恰在此时,闪电与惊雷同起,映亮了男人冰冷阴鸷的脸,也映亮了女孩因惊恐而紧缩的瞳孔。光点沿着那团孱弱的阴影跌出窗外,于是,两条生命同时止息。——与幼犬一同死去的,还有年幼的江凛。“现在呢。”男人言笑晏晏,逐字逐句地问她:“还喜欢吗?”还喜欢吗?喜欢吗?站在门口的江凛身形不稳,她呼吸紊乱,颤抖着阖上眼,此时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老天是个吝啬鬼,他精打细算每一寸光阴,不容许任何人的幸福比痛苦多。——是了。她的棱角早被经历磨平,嚣张也被洗尽,余下不过是支离破碎的躯体。她早就放弃追光,命运在她诞生时便刻下凶狠一刀,从此注定道路苍茫。后来,在那个雨夜,幼时的她不管不顾地冲出大宅,去花园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寻到了小狗的尸体。泪水和雨水混杂着滑落脸庞,她哭得声嘶力竭,最终绝望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便麻木的将尸体埋葬。她浑身被雨淋湿,跪坐在地上,手脚尽是泥泞,狼狈不堪。男人从容不迫地撑伞站在旁边,衣冠楚楚,矜贵如人上人。“孩子,你没资格怪谁。”他开口,语气温柔,极富耐心似的:“它是你杀死的,我们这种人,生来就不能去喜欢任何东西,如果有软肋,那就要自己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