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弟弟是藥引
她的弟弟是藥引
楊思敏忍不住呼了一口氣,雙手拍了拍臉頰給自己打氣。 雖然她沒有名偵探的頭腦,但好歹也看了不少刑警偵探劇、宮鬥宅鬥小說。在加上二十幾歲的她觀察事情的角度,絕對比只有六歲的她看得出其中的彎彎繞繞。 楊思敏低下頭試圖從密密麻麻的人名中找出一點線索。 首先,一切的開端是從那個人牙子開始。 說來怪哉,一般的人牙子應該都會像當初來到農村的其他同業一樣,會一次大量的從幾個農村收購足夠的人力,之後統一帶去各處供世家名門挑選。 但唯獨找上楊定一的人牙子似乎一開始就有明確的標準,不符合這標準的一律不收。雖然楊思敏等於是附帶的,但人牙子也只帶上姐弟倆。發賣時也沒有把姐弟分開,而是直接帶到這個武林世家,顯然楊定一絕對有符合那個標準。 但那個標準究竟是什麼? 當初人牙子做得也只有把脈和詢問家族病史,依照小女娃的記憶,楊忠是沒有提到自家人有任何潛在的隱疾。 這說起來,這個標準很可能跟先天的體質有關係。 楊思敏重新撿起那跟小樹枝,寫下「體質」、「人牙子可能是共犯」。 其實可行的話,楊思敏真的很想把這些內容用紙墨記下。 可尋常的文房四寶不僅就要了像她這樣的小丫環半個月的月錢,更別提一個小女娃有自己的紙筆這事就很怪。而且像他們姐弟這樣沒有跟著特定主子的下人都是睡在通舖,那邊可連一張桌子也沒有。 而最大的嫌疑犯,就是買下了姐弟倆的武林世家。 楊思敏用樹枝指著當家周大老爺的名字。 來到這裡以後,姐弟倆才明白原來這裡是曾經轟動武林的周氏家族。 周家最出名的是一套不外傳的劍法,據說只要能使出十層那套劍法的功利,將達到斬人無血,削鐵如泥的境界。 削鐵如泥聽上去很誇張,但若真的能達到此等級,手拿一般兵器的敵人等同赤手空拳。除非敵人能拿出像金庸筆下的屠龍刀、倚天劍,否則都是凶多吉少。 也因這套劍法如此出名,甚至過往皇上身旁的禁衛軍也有不少是從周家訓練出來的。 只是如此厲害的劍法也不是人人都學得會。 除了要慧根,更需要秉持一顆願意守護重要之人,並願意鋤強扶弱的初心,行事更是要光明磊落,否則連三成功力也使不出來。 而不是人人都有此等初心。 又說,豪不過三,富不過六。 在周大老爺的前兩代,這套劍法在周家就逐漸失傳,家族也逐漸敗落。現在的當家也最多使得出三層功力。武林間現聽聞過周家名號的仍佔多數,但多得是只知道劍法,連現在當家的名字記得的大概只有半數。 只不過累積下來的祖產也不可能一夕間就全部敗光,現在楊思敏眼前見到的就是周家最後的榮景。 話說當晚帶走楊定一的就是周老太太底下的管事婆子之一。楊思敏不記得那個婆子的全名,只知道幫忙照顧生病的自己的婆子喚那個管事婆子叫李嬤嬤。 據原本的小女娃所知,李嬤嬤除了照顧周老太太的起居以外,也負責看管這宅邸的嫡子女的吃穿。 說老實話,如果是想讓自家弟弟擔任嫡子女的專屬小廝,會把楊定一帶走是合情合理的。但怎麼說也不可能讓姐弟倆一個月都見不到面,甚至連弟弟的一點風聲都打聽不到。 小女娃也是有想到這點,所以才會想盡辦法四處打探弟弟的消息,甚至不顧禮法找到李嬤嬤三次,就是想問個明白。但每次都被李嬤嬤三言兩語打發,即便小女娃哭鼻子也沒用,只是被摧著趕緊去跑腿辦事。 但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那個李嬤嬤曾好幾次用一種眼神看了自己,小女娃當時不懂那個眼神的意思,但二十幾歲的楊思敏很清楚,那是盡乎憐憫、同情的眼神。 李嬤嬤絕對知道楊定一身上發生什麼事情。 而且依照李嬤嬤的職責,楊定一失蹤的事情和周老太太、嫡子女絕對脫不了關係。 只是她要怎麼樣才能接近周老太太或嫡子女? 楊思敏充其量現在只是個被人呼來喚去的打雜小丫鬟,別說接近周老太太和嫡子女,她連看到有主子的丫環小廝都要低頭行禮,哪有可能從他們嘴裡問出個所以然。 於是自從楊思敏想起前世記憶後,就絕口不提楊定一的事情。 既然知道不可能從別人口中得到答案,問多了別說找弟弟,一個不好連自己可能都會「被迫失蹤」。 她現在唯一能做得就是暗中調查。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既然李嬤嬤沒有「被消失」,顯見這件事的主導者並不怕他人知曉此事,唯獨對她封口,而且與此事無關的旁人也不願多言,顯見即便他們不知實情,也已被下達封口令。 她不是沒想過弟弟已經不在這間宅邸,甚至已經不在人世。但若是如此,就更沒必要對她封口。反正她本來就是因著弟弟才來到這裡,大可尋個理由把她打發出府,甚至發賣到其他地方都是可行的。 但主導者不這麼做,表示他不希望有這間宅邸以外的外人知道楊定一失蹤的事情,這只有一個可能---弟弟還在這個宅邸裡,而且他還活著。 前世的楊思敏沒有兄弟姊妹,父母看到她幼時一個人孤單的在玩玩具、看書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再生一個弟妹陪她。但只可惜當時的她和前世的父母沒有這個緣份。 也不曉得當時那個還是大學生的自己離開過後,父母過得還好嗎? 楊思敏用力的用袖子擦掉忍不住滴出的幾滴眼淚。 想起那對教會她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父母是那麼的樂天知命,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得,但他們一定可以理解每個靈魂都有他們自己的選擇,當時的自己一定是註定只能活到那個歲數。 擦乾眼淚以後,人總是要繼續走下去。 楊思敏舉起拳頭放在心口上,像是在對前世的自己打氣,也像是在對過去的父母訣別,用堅決的語氣說道:「我一定會把弟弟找回來的,把一切都交給我吧。」 這世的她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不再是過去世的獨子。 她要擔負起對手足的責任,因為她已經是jiejie了。 * 約半個時辰以後,就算擁有小孩體力的楊思敏也不禁氣喘吁吁的扶著自己不住打顫的膝蓋。也不管夏日夜間蚊子在耳邊叫得歡快,她隱身在儲物間旁的樹叢裡,小心翼翼的匍匐到管事婆子休息的房子外頭。 像李嬤嬤這種直屬於周老太太的婆子們,都住在緊鄰著老太太院子隔壁的小院子裡。晚上她們都是輪班制,不會常駐在周老太太的院子裡。而白天跑腿的時候,女娃兒也沒有少來這裡過。由於下人的住所不會有門衛守著,倒是讓楊思敏順利地溜進去。 即便周氏家族已經是落敗的武林世家,但楊思敏想起以前看過得小說和電視劇,往往這些家族裡的僕役都可能會些武功,以保護主子。只是和楊定一在一起的時候,小女娃也不只一次聽過其他奴僕抱怨像李嬤嬤這些不會武功的婆子們就只因為會諂媚周老太太,才能在宅邸裡給其他下人臉色瞧,所以楊思敏大膽猜測的確有像門衛這樣的人會武功,但婆子們是不會的。 房子的窗戶是被打開的,油燈的光微弱的閃爍著。 楊思敏屏氣凝神,豎起耳朵聽著幾個婆子拉閒散悶的說話聲。 「老太太最近老喊著膝蓋痛,怎麼還沒過冬就這樣呢?」一個婆子嘆氣道。 這帶起來的話題,讓其他婆子也都開始聊起來。 「一定是在擔憂嫡孫女的病情,結果反而自己身子先不爽利了吧。不是說已經找來藥引了嗎?照理說應該會好起來。」 「沒這回事。妳昨日沒聽到那大夫講,即便有了藥引,也是要一年半載才好得起來。」 「話說那藥引怎麼那麼有效?周小姐的病我聽那宅院的丫鬟們說已經好了不少,已經有力氣下床在房內走動。不是之前周大爺也試著尋其他的方子,卻沒什麼效果。」 「都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這話被人聽過去可不好。」 楊思敏聽出這聲音是李嬤嬤的聲音,又聽到這話中的意思,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難不成李嬤嬤不會武功一事是假的嗎? 但她也已經對現狀束手無策,就算今天可能要交代在這裡,她也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絲能找回弟弟的可能性。 好在小女娃聽來的小道消息是對的,李嬤嬤只是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雖說是為了救人性命,但要我說一句公道話,用這種方式當真不厚道。咱們就別再說了。」 裡面一瞬間安靜了一會兒,打開話頭的婆子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娃兒不是還有個jiejie,她該不會也是……」 「……不是,只有那娃兒是的樣子。我就只和妳們說這些,今兒過後就別再提了。」李嬤嬤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接話道。「如果兩人都是的話,老早被周大爺都抓過去了才對。那女娃兒也是個可憐人,我看她前幾天還病了,醒來後連弟弟的事情都不談了。雖然那娃兒還在,也不曉得能撐多久。搞不好老爺耐不住性子,連jiejie都會抓過去試也說不定。」 楊思敏心如擂鼓,血液感覺都在沸騰,她耳朵整個嗡嗡作響。 藥引。 嫡孫女的病情。 只有她弟弟是。 她也可能會被抓。 就這些線索就夠了。 楊思敏的大腦快速的拼出一幅畫面。 需要找到特定對象的人牙子。 特殊體質。 特定的買家。 是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 她的弟弟被人當作是藥引了。 楊思敏整個人都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 憑什麼要拿她弟弟去當藥引? 她弟弟的性命就比不上這該死的武林世家嫡孫女來得珍貴嗎? 或許當初那個小女娃會大哭不讓弟弟就這樣跟著人牙子走掉,不是因為看不到弟弟的寂寞,而是身為孩子的直覺,知道弟弟一旦這樣走了,就永遠不會回家了。 慶幸的是,聽這些婆子們的話,楊定一還活著。 她一定要把她的弟弟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