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言

    闻羽墨在秦章出门后几分钟也出门了，案发地就在附近，何余电话里和她说的是，这是发生在一个老旧小区内的跳楼自杀案。

    到达案发地，闻羽墨穿着一身便服从围观的人群中穿过去，程辰神色凝重地从警戒线中间走过来，说:“闻队，这很可能是蓄意谋杀伪装成的自杀。”

    闻羽墨听着他报告的情况，朝尸体走过去，死者面朝下，头部部位全是血。

    “我和何余之前接到居民的报警电话，说雨安小区内发生了一起自杀案，而且这片区域平时治安很好，所以这才以为只是一场单纯的自杀，刚才我们已经询问过保安，保安也说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进来……”程辰拿着记录本继续说。

    何余和程辰是刚毕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人，何余刚一毕业就被安排到闻羽墨的手下，闻羽墨带新人严格但也耐心，而且破案非常快准狠，专业能力很强，因此何余很尊敬她，而程辰本来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厉害，后来在其他警局里工作第一年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过，虽然他是后来才跟的闻羽墨，却也是从心底里佩服闻羽墨的。

    闻羽墨蹲下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又抬头看了看死者坠下的楼，问:“法医来了吗？”

    “刚才来过，说很可能并不是自杀，后脑勺被重击，身上多处骨折，身上的其他伤不仔细检查是不太看得出来的，具体的还得把尸体带回去检查。”程辰回。

    闻羽墨刚才就看出尸体有问题，她说:“确实，我看死者耳后也有淤青，大概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死者应该不是回家后才死的，她的鞋子上还有许多淤泥，而且如果回家了，都准备自杀了怎么可能还背着包去跳楼，疑点太多了。”

    “师傅！你来啦！我之前真没想到这不是自杀来着，后来程辰来了以后已经说了我一顿了。”何余看到闻羽墨来了，赶忙跑过来，周围一群大高个的警察，把她挡住了些，闻羽墨还没见人就闻其声，“你别骂我，我先和你承认错误了的！”

    闻羽墨站起来，何余走到程辰旁边站着，大概只到人家肩膀，长得秀秀气气的，说起话倒是有几分俏皮，她是个小话痨，待人热情真诚，闻羽墨对这个后辈还挺喜欢的，只是何余做事总是马马虎虎，忘东忘西，让闻羽墨很无奈。

    还好是程辰和她搭档，两个人互相弥补，人程辰虽然有些高冷，好在还对这个傻乎乎的姑娘不放弃不抛弃。

    只是程辰和闻羽墨一样特别严格，甚至比闻羽墨还要严肃，他看何余过来了，还在这大吼大叫地认错，没等闻羽墨开腔，程辰就直接开始教训她了:“就你马马虎虎，这现场来了也不会仔细一点，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说话。”

    何余突然抱着手撒气似的，听了程辰说她就有点不太高兴，有点生气地说:“你刚才就说过我一次了，还不够啊。”

    她其实很想反驳程辰，但是又觉得自己没理，只好接着上一句怂怂地说:“我……我下次不会了啊，师傅都没怪我。”说着她又看了看闻羽墨，撒娇卖萌起来，问:“是吧，师傅？”

    闻羽墨看她怂怂的样子，只好无奈地随意说了她两句，叮嘱她下次一定要仔细检查完了再汇报情况。

    何余仔仔细细地记着，说:“好，我知道了师傅。”

    然后深深剜了程辰一眼，又开始围着闻羽墨叽叽喳喳，说他们已经按照程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这时候尸体已经被抬走，坠落地点被标记起来。

    闻羽墨交代了他们之后要先联系死者家属和朋友，查一查死者近期的社会关系，一般在家附近遇害的，很容易是熟人作案，同时，小区里有无目击者也得问问，这个破旧小区里的摄像头长年失修，早就坏得不堪入目，也没办法调取监控。

    不过闻羽墨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在雨安小区外的车路上倒是有不少摄像头，这栋楼正好在外围，也许会被拍到，她吩咐程辰先把附近的摄像头掉出来查看，让何余去询问死者家属关于死者的信息。

    她带着程辰一起上楼看了看，楼顶上挺乱的，水泥地上全是些水，大概是房顶上这片菜地的主人傍晚才浇过水，本来以为会没什么收获了，闻羽墨眼尖看到菜地边缘围着的一块红砖上留有一个人的完整脚印，法医严盛本来在另一边仔细寻找蛛丝马迹，闻羽墨赶紧叫他，然后严盛兴奋地过来拍照取了证。

    严盛在闻羽墨离开前两人寒暄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继续工作。

    事发时大约在晚上七点三十五分左右，最近天黑得早，看完现场已经是八点二十，他们回到警局，就开始忙着处理这起案件，闻羽墨和程辰一起查看监控的时候，又一个报警电话打来。

    还是雨安小区附近，在旁边的一个人工湖里捞起来一具男尸，身上同样多处骨折，因为水流急把衣服都冲掉了，上身有很多伤，初步判断是因为溺水窒息而死的。

    胸口被刻了一个N。

    短短一小时之内发生了两起命案，而且一个神秘字母让各家记者都纷纷围到了第二个案发现场，很快新闻就播出了，网上各种猜测满天飞。

    领导直接让闻羽墨他们加班加点，况且他们已经确定两起命案不是巧合，因为女受害人身上也有同样的字母，他们必须赶快抓到凶手。

    警局在雨安小区附近安排了警察蹲点，要求第二天挨家挨户通知附近居民尽量不要出门，非要出门也要结伴同行。

    这时候法医把第一个女尸的鉴定结果给了闻羽墨，确实在女孩私处提取到了另一个人的DNA，放入DNA库对比发现，这人的DNA和有前科的人并不匹配，凶手应该是第一次犯案。

    女子在生前被击打过头部才致使昏迷，耳膜穿孔，身上还有很多伤，而且死者身前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胃部有出血。

    “绑架？然后谋杀？在受害人身上刻字母也很奇怪啊。”何余一脸疑惑地问。

    “看这个情况，很可能是反社会人格的凶手作案，我之前在一个案例中也看到过有的凶手会把受害者当做自己的猎物杀害，而且是用相同的杀人手法向世人证明这是他的作品的变态。”程辰回答。

    闻羽墨皱了皱眉，这个凶手能一天犯案两起，不早点抓到会引起居民恐慌。

    她说:“你们继续联系死者家属，严盛，你尽快把第二个受害者的报告分析弄出来给我”

    闻羽墨知道这是一人所为了，但更严谨一点准没错，如果从两个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DNA是一样的，那这案件就很可能发展成一个连环杀人案。

    程辰和何余异口同声答应后又抱着资料坐回位置上做事。

    闻羽墨掏出了手机，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锁屏页面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秦章打来的。

    还有秦章发来的微信，闻羽墨打开聊天对话框。

    -姑姑，你还没下班吗？

    -有空的话给我回一个电话好吗？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

    还有十二点半发来的。

    -姑姑，我看到新闻推送了，你今天应该是不回来了？

    -记得给我打电话。

    闻羽墨本来想这个时间秦章平时早就睡着了，但又觉得秦章很可能一直等着她的电话，所以还是出警局拨了个电话过去，正好也出去清醒清醒。

    她在门口的人行道上踱步，树影粘在地上，黑糊糊一团，整条街上安静非常，灯光也不亮，人行道没有被照亮，朝街道远处看过去，什么也看不清，电话几乎才响了一下，秦章就接了。

    “姑姑？”他声音有点懒懒地，大概是困了。

    闻羽墨答应一声，然后说:“小章，姑姑今天晚上应该不回去了，你赶紧睡觉，明天别起晚了。”

    “还有，最近家附近很危险，我这几天可能也回不去，你先去爷爷家住几天，行吗？”闻羽墨总是见缝插针地想让秦章去自己父母那儿。

    秦章沉默了。

    闻羽墨突然觉得周围一切都安静得有点瘆人，蒙蒙的夜色导致什么也看不太清楚，一些在白天清楚可以辨别的东西都有了奇奇怪怪的形状，风吹动了路边的树叶，簌簌地落了些叶子下来，她停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还有点慌。

    秦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闻羽墨有点担心，还有点觉得自己对不起秦章，自己凭什么把秦章推开呢？明明在他小时候就告诉过他自己会永远陪着他的。

    闻羽墨向来说话算话，可是这次，她或许不得不食言了。

    她的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你还是陪着他的，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溺爱他，不像以前那样让他黏着你了而已。

    没办法，把秦章永远留在身边才是真的会害了他。

    她又补充劝说道:“只是几天，我一结案回家你就回来，行吗？这几天让奶奶给你做饭吃。”

    直到秦章嗯了一声，闻羽墨才又开始挪动腿，继续向前走。

    闻羽墨其实也经常周日晚上出警，但她总会在半夜回家，只是这一次案件必须更快更迅速地解决，不然凶手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会威胁到附近的人的生命，她必须留在局里关注事件的进展，及时做出调整和对策。

    当然，她也因此有了一个不回家的正当理由，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秦章没人照顾，让秦章去爸妈家待着也挺好的，也能让他提前适应环境，最主要的是，附近不安全。

    “早点睡，明天你放学我会让爷爷去学校接你。”闻羽墨站在街边，让自己站在灯光照得到的地方，对秦章说。

    秦章在床上躺着，其实很不想挂断电话，但他还是说:“好，姑姑晚安。”

    闻羽墨也对他说:“晚安，盖好被子。”

    “嗯。”秦章等闻羽墨挂了电话才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他侧身看着放置在床头柜上被昏黄灯光照得暖洋洋的照片，看着看着睡着了。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张和闻羽墨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