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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焕捏起那手放枕头边,极温和道,“还不舒服?”沈初婳压着眸,苦涩道,“你何必问我?”裴焕抿声,转而靠过来虚虚将手覆在她脸侧,道,“你要一直跟我这样?”闹别扭,矫犟,不听人劝,把他贬到地沟里。沈初婳扑闪着长睫,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她道,“你让我做你外室,还叫我没名分的呆在你房里,我连避子汤都不能喝,往后你娶了人,我一个不如主母心意,她赶我走或者卖了我,我哭都没地方,你说我对不起你,难道我现在做的还不够偿还吗?”“我没说要娶妻,”裴焕道,来金陵这一趟她受了不少磨难,其实不算坏事,她体验了疾苦自不会再随意鄙视贫苦,他求的是同等对待,她如果有一天能正视他,他必也交付真心。沈初婳生出一点欢喜,他不娶妻她就还有机会,但她也担心,不娶妻不代表不纳妾,到时候她还是在妾室面前矮一截,她这样的身份谁都敢不把她当一回事。“你若纳了妾室,她瞧我不上,私底下给我穿小鞋也不是不可能,到时你有了新欢,我便是死你也不会看一眼。”裴焕撑着自个儿端视她,心中升起一点疑惑,不让他娶妻纳妾,她还不安分的呆在他身边,是想他打光棍?裴焕的脸阴沉,“我收了你,哪个女人敢进来,你对你那个姨娘下狠手眼都不眨一下,我要真让女人进后宅,只怕她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沈初婳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该是不会纳妾的,她心下松快,面儿上也添了点窃喜,只嘴巴绷着不语,装出浑不在意状。她这个样儿少见,裴焕猜不出她的想法,不过瞧她神色隐有雀跃,那他说得话该是招她欢喜的,欢喜他不纳妾不娶妻,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裴焕啧笑一下,她还知道占着人。沈初婳偷瞥他,见他笑便不舒坦,嘟囔道,“你指定又在心里说我。”裴焕戳她脸蛋,“皮儿太显眼,站出去招人,要涂黑。”沈初婳也怕遭遇坏人,急忙道,“拿什么涂?”眼下正在逃命,她也顾不得讲究,便是沾脏,等回了邺都再洗干净就是。裴焕托她脸左右看,当先一把抓乱了她的头发,随后油灯边抹了点黑油在她脸上画。沈初婳闻着那油味,阵阵作呕,“用土不成吗?这油太难闻了。”“在船上,没土,”裴焕把她画成了花脸猫,连脖子和手都没放过,等他画完,沈初婳就像刚从臭水沟里捞上来,浑身散发着怪味,脸也一片油,把她放路边乞丐堆里,绝对也能拿着破碗讨饭。他忍俊不禁,“臭点好,没人会注意到你。”沈初婳心中有气也得憋着,她吊着声道,“入了灵山卫我能洗掉吗?”裴焕点头,张口吹灭灯,舱室一片黑,他趴倒手搭着她,带着浓重倦意道,“能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你不用再藏头露尾,如邺都那般便好。”沈初婳才被他的话抚慰住,她静静躺在那儿,听着窗外划水声,头一次心底镇静,她和裴焕逃出生天,重回邺都裴焕便又是天子宠臣,他只要能活,不怕徐家不倒,她要看着徐家落败,她要徐家血债血偿。船舫在河中轻摇,不知不觉便出了金陵地界。——这般过两日,舱室内的水和食物都消掉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挨饿。第三天杨老二忽的停船泊在河岸,眼瞅着他要下船。裴焕出了舱室对他道,“杨哥可是去集市?”杨老二朝他晃了晃竹篓,“没吃没喝,再不买得饿死。”裴焕讪笑出来,两手腼腆的交握住,“不知杨哥能否替小弟也带些吃食,舱室里的那点东西都填进了我兄弟二人的肚子,今晚只怕要挨饿。”杨老二眼中精光一闪,颇为爽气道,“好说。”随即搓了搓手指,给他递眼色道,“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只够我一人吃喝。”裴焕打着哈哈,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块碎银子给他,“哪能让杨哥出钱,劳烦杨哥跑一趟便是我的不是了。”杨老二接到银子生出笑,一双眯缝眼在他周身看,似极热忱的问道,“兄弟这两日热可退了?”裴焕拘谨笑道,“好了很多,若不是杨哥仗义,我大概没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杨老二往脑门上绕一把,状似无意间往舱室望过,“你那弟弟怎不见出来过?”裴焕揣着袖子道,“他没见过生人,胆子小。”杨老二哈着声,蹲身从船上跳了下去。裴焕看着他走远,嘴边笑变作冷冽,他旋身进船舱,正见沈初婳蹲在门背后,怯生生的朝外看,他拉她起来,半搭在她腰上道,“我们可能上了贼船。”沈初婳登时一阵慌,她焦急道,“我们趁他不备先跑吧。”裴焕摇了摇头,“我们需要他的船,当下只要他不动作,我们不用太紧张。”沈初婳气颓,“莫非真要等他来谋财害命?”她拿眼瞪裴焕,“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她脸脏兮兮的,偏脸盘子小,睁一双黑白分明的含情眸看人时,还是能依稀可见零星美貌,裴焕眼目微沉,自袖里取出一排钢针道,“把这个插到夹板缝里,小心扎手。”沈初婳会意,蹲地上找着缝按针,特特把尖头放在顶上,她在床周围插了一圈,确定不会有疏散才放心。裴焕的伤口才结痂,不好老是动,他又趴回床,手别到腰间的绣春刀上,一转就将隔墙木板砍了个口子,凑近能看到船头。他对沈初婳说,“待会儿他过来敲门,你去接食物。”沈初婳不大愿意,“……他凶的很。”她怕被杨老二发现自己是女的,到时候裴焕护不住她,说不定为了自保还会把她推出去。“你躲在屋里两日了,得让他过过眼,”裴焕晓得她怕,从兜里又拿出两根钢针给她,道,“能不说话不要说话,装哑巴就好。”沈初婳捏着钢针才稍作定心。她歪靠在墙边,叹气道,“我留在邺都就没这么多事。”裴焕不会受伤,他们逃跑也没这么艰难